黎子何明白他們的戒心和不解,這個宅子甚少人知,進門也需暗號,若非自己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黎子何掃視一週,宅院裡的很多“乞丐”們穿著再不似往日破舊,有些人還穿得很是“富貴”,心下了然,不能乞討,又想生存,便只能變著法子尋銀子,坑,蒙,拐,騙?
眼角泛過一絲譏笑,黎子何拿出一包銀子,當著眾人的面放在宅院中間的大樹底下,提聲道:“可有病者?小生可為其診治,不收銀兩。”
炎熱的夏日,正午陽光分外灼人,樹底下的黎子何,臉上帶著少許笑意,席地而坐,陽光透過葉間縫隙在他身上灑下光點,隨著清風移動。
宅院內突然靜謐,幾十雙眼睛灼灼看著黎子何,一襲青衫,肆意坐在地上,神色間沒有不屑和鄙夷,垂下的眼瞼遮住眸中神采,讓人看不出他此時的心緒,卻感受到寧靜的和煦,彷彿超脫於人世,心中的防範和戒備有些微散去,卻始終怯怯不敢上前。
“梧桐雨,樹下棲,爹孃棄,梧護汝……”
黎子何啟齒,三字四行十二字,來來回回清晰響在沉靜的院落中,一片青葉緩緩飄下,落在肩頭,黎子何抬手拿下來,觸著嫩葉的柔軟,早已在心底雪藏的某個角落嘶聲力竭地叫囂著疼痛,卻被她臉上的輕笑掩過。
“是你,你……回來了?”
一群人中唯一顯得飽滿些的老婦顫顫巍巍站起身,蹣跚著慢慢上前。
黎子何眸中波瀾不定,卻只是輕輕點頭,算是肯定,接著道:“今日來給病人看診,可有病患?”
老婦滿面歡喜,連連點頭,轉個身,對著眾人大聲道:“是咱們這出去的,咱們這裡出去的!有病的快來看,身子哪裡不舒服也來看看。”
老婦一說,原本蠢蠢欲動的幾個人都毫不遲疑地站出來,不稍片刻,樹底下黎子何身邊密密麻麻圍了一群人,有要看病的,有仰著頭顱單純想要看清黎子何長相的,臉上的表情有欣喜有好奇。
黎子何站起來,抬手示意大家安靜,道:“排隊可好?時間有限。”
對於這個從這裡出去,卻又散發著無可言狀貴族氣勢的黎子何說出的建議,眾人像領到軍令一般紛紛散開,排成一條長隊。
黎子何再次席地而坐,這般,拿脈比較方便。
日頭漸漸下滑,那顆梧桐樹,連同黎子何的影子,越拉越長,細密的汗珠在額間沁出來,黎子何每看完一個病人便用袖子拭去,再抬眼,最後一名病患,紅著臉偎在婦人懷裡,不時拿大眼羞怯地看看她,又立馬垂下眼瞼。是昨日在街上行騙的母子二人。
“還未去看大夫麼?”黎子何只是看了一眼,便拿住孩子的脈門。
聽到婦人深吸了口氣,卻是先聽到孩子略有些虛弱的聲音:“娘好久沒吃飯了……”
“病情沒有惡化,我說幾樣簡單的藥草,趁著藥鋪未打烊,快些買回來吧。”黎子何沒有抬頭,看了眼錢袋裡最後一點碎銀,一起遞給他們。
“謝……”
“不必。”黎子何利落打斷婦人的道謝,道:“我也不是平白行善,利人利己而已。”
婦人的唇又動了動,最終什麼都沒說,低著頭,下巴幾乎快到胸口。見黎子何半天沒再說話,悄悄抬頭,只看到他從腰間再取下一袋銀兩,轉身放在梧桐樹底,步履輕緩地離開。
“公子!這銀兩……”婦人再忍不住,開口叫住黎子何。
黎子何腳步未停,嘆口氣道:“拿去分了吧。”
微闔雙目,密長的睫毛在臉上投出斜長的陰影,黎子何一步一步,既然離開便不再回頭,連同那顆梧桐樹一起再次封存在心底。你曾說,若有朝一日,可以捧著大把銀子,定要讓這宅子裡的乞丐人手一份,你曾說,最大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