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聲痛哭起來。
傅元影把蘇穎超抱了回來,讓他臥床回力,瓊芳雖也忙了一晚,但此刻仍強打精神,她手持棉花,坐在榻邊,膩聲道:“穎超,來,先擦藥。”房門闔上了,夜深人靜,別無旁人打擾,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方能止痛療傷。只是蘇穎超並無一句言語,聽得叫喚,僅面向照壁,不曾轉過身來。
瓊芳又喚了幾聲,卻是聲聲喚不回,她緊泯下唇,痴痴望著蘇穎超的背影。她不知該怎麼辦,她從未看過情郎這個模樣。他本是從容大度、自信樂觀的一個人,可現下他變得如此頹喪痛苦,連話都不和自己說……
瓊芳放落了棉花,眼角忽然溼潤了。這一刻讓她想到爺爺。
當年爹爹病危之時,爺爺就如這般傻傻地坐著。他背對著自己,一動不動,彷如坐著的死人。悲苦往事重演,瓊芳便如二十年前束手無策的自己,只能珠淚暗彈。
華山門人圍在病榻旁,眼見瓊芳滿面淚水,算盤怪大聲便喝:“徒孫啊,人家瓊小姐和你說話哪,你這是什麼死樣子?面壁思過麼?”說著舉腳上床,便要去踹,眾人急忙拉開了。肥秤怪不知他得了什麼怪病,忙勸道:“掌門徒孫莫發愁?你瞧那哲爾丹給人打得灰頭土臉,什麼宋通明、宗澤思巴,全都不堪一擊,卻只你一人守住最後關卡,嘿,誰才是魁星戰五關的贏家,日後大夥兒不難明白了。”算盤怪哈哈大笑,喝道:“天下第一!便是這四個字!”
算盤怪向來說話毫無遮攔,但此時卻也不是胡言亂語,黑衣人所向無敵,下手奇重,無論是哲爾丹、宋通明、抑或是玉川子、宗澤思巴,漢蒙兩國高手或脫臼、或中掌,無不落得重傷慘敗的下場,卻只有蘇穎超守住最後的門戶,擊退黑衣人,保住了胡志廉的愛子正堂。如此功績,自該大力宣揚一番。
“大家出去!”眾門人聽得此言,無不愣住了,諸人回目望去,只見傅元影目光沉斂,手指門外,低聲道:“你們先出去,讓掌門獨處一會兒。”陳得福素來幹練,當即搶了上來,同兩位師叔祖低聲說話,自把兩個老的引開了。
門人一一離去,傅元影見瓊芳兀自留在房中,他嘆了口氣,道:“小姐,你也必須出去。”瓊芳慌道:“為……為什麼?”傅元影眼眶微微一紅,低聲道:“因為他是一個劍士。”
“劍士?”瓊芳淚水湧出,霎時嚶嚀一聲,哭道:“我才不管什麼劍!”小女兒的身影撲上了床,緊緊抱住她內心的依靠,悲聲道:“穎超!望著我,和我說話,你不可以倒下去!不可以!”
爹爹死掉的那一天,瓊芳獻出了女兒家的裙裳,她代替了爹爹,成為紫雲軒的少閣主,從此也替爹爹擔下爺爺的期待,讓老人家滿懷希望地活下去。如今為了最心愛的情郎,她不只可以扔下胭脂腮紅,連最寶貴的性命,她也可以拋下……
穎超,告訴我,你一定能夠站起來……
臘月初一的紫雲軒,濛濛天光從窗格兒裡映照進來,遠處也傳來陣陣爆竹聲,天將黎明、年關不遠,這一夜終於過完了。
瓊芳倒臥香閨,怔怔不語。
在這一夜,自己熟知的情郎不見了。那個從容自信的青年劍俠已被打倒在地,再也爬不起身來。瓊芳很久沒哭了,自從接下紫雲軒之後,她幾乎沒有掉過一滴淚。可今夜她著著實實哭了一場。
好奇怪,這裡還是北京城麼?情郎可是堂堂的華山掌門、魁星戰五關的最後主將,那胡志廉更是名滿天下的進士榜眼,禮部赫赫有名的侍郎大人,怎麼會淪落到束手無策的地步呢?
瓊芳的火氣不斷上漲,又恨又悲,討厭這一刻,討厭那種無奈、討厭那種痛苦、討厭那種束手無策的悲淳……
“打回去!”
轟地一聲,桌子給掀翻過來,秋風掃落葉,桌上茶碗全都摔落在地,噹啷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