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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靠墊,她拿起來,白緞上很中國化的繡著幾枝墨竹。竹子瀟灑挺秀的伸著枝椏,幾片竹葉,栩栩如生的、飄逸的、雅緻的點綴在枝頭。她忽然明白他叫她坐進沙發裡的原因了。她打賭這靠墊是為了帶她來而訂做的。她撫摸著靠墊上的竹葉,心中模模糊糊的湧起幾個句子,是她在書上看來的。她不知不覺就喃喃的唸了出來:“問誰相伴?終日清狂。有竹間風,尊中酒,水邊床。”

“你在嘰咕些什麼?”他新奇的問。

她抬眼看他,心中充塞著某種奇異的詩情畫意。

“你說這間公寓只有我來過?”她說。“我好像看到一個孤獨的你,在這房裡度過的朝朝暮暮。我剛剛在唸幾句宋詞,我背不出全體的。可是,裡面就有這樣幾句,前面還有兩句;說的是那個人怎樣孤孤單單的度過年年歲歲。”

他在她身邊坐下來,凝視著她的眼睛,低聲說:

“念給我聽。”“我把它改一改好嗎?”

“好,隨你怎麼改。”“那人已慣,抱枕獨眠,任盞盞孤燈,催換年光。”她喃喃的、優美的、柔和的念著。“問誰相伴,終日清狂?有朝朝日出,竹葉鳴廊。”她把“燈海”和“日出”都嵌進句子裡,不止燈海和日出,還有竹子。

他更深的看她,更低的說:

“再念一遍。”她卷著嘴角,微笑。“幹什麼?”她問:“念這些古董,不是有些傻氣嗎?”

“請你再念。”他說,“我從沒聽過這麼好聽的句子。那些燈海、日出、竹葉,不是古董吧?”

“不,不是。”她說,於是,她又唸了一遍。

他擁她入懷,吻住她。好溫柔好溫柔的吻住她。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的眼睛深黝得像海,有海般的蘊藏,有海般的平靜,有海般的瘋狂。“不行。”他說。“什麼東西不行?”她不解的問。

“你。”“我怎麼了?”“你讓我陷得太深。不行,雪珂!想辦法距離我遠一點。我不能陷下去。從來沒有這樣的經驗,從來沒有這樣神魂顛倒。我覺得我像站在一個太空隧道的入口,馬上就要掉進去,然後我會飄呀飄的,身不由己的飄到你的世界裡,被你牢牢的困住。”她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她的手圍上來,圍住了他的脖子,她低低的、輕輕的說:“好好愛我,不要怕我。我永遠不會用未來、責任,或者婚姻來拘束你,我並不瞭解你這種人。可是,你存在著。而我,我很賤!……”她用了一個很重的字“賤”。“或者,人性都很賤,有人要把他的全世界給我,我不要,卻甘於在你這兒佔一席之地。”他打了個冷戰。“再也不許用那個‘賤’字!”他說。“如果你有這種感覺……”“你就把我放掉?”她敏銳的介面。

“雪珂!”他喊著。“人不能太敏銳。”她又介面:“唉!葉剛,”她嘆氣:“你把我的生活已經弄得亂七八糟了,而我甘願!甘願!甘願!你猜怎麼,我像貓橋裡的瑞琴。”

“貓橋是什麼?”他又新奇的問。

“是一本翻譯小說,德國作家蘇德曼的作品!不要問我它寫些什麼?去找這本書來看看。”

“好。”他應著。“你腦子裡還有些什麼古里古怪的東西?”

“現在嗎?”她反問。“是的。”“唯一的東西:你。”他驚歎。把她的頭攬在胸前,緊緊緊緊的擁著。

日子就是這樣迷失而混亂的滑過去,每個迷失中有他的名字:葉剛,葉剛,葉剛。不知道怎麼會陷得這樣深,不知道怎麼會這樣瘋狂和沉迷。每天等著和他見面,每次相聚就是一次狂歡。這種生活是瞞不了別人的,這種生活是反常而怪異的。裴書盈在驚怯中去發現了這個事實:七四七不再來了,雪珂正飄離在“軌道”以外,失去了航線,失去了方向。

於是,一個深夜,裴書盈等著雪珂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