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公主完婚,喜轎被抬進寢宮堂屋,他彎弓搭箭對著轎門底部連發三箭,一位嬤嬤開啟了轎簾,她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公主吉服,袍服很長,遮住了一雙穿著高底鞋的天足,頭上蓋著紅蓋頭,嫋嫋婷婷地被攙出了轎,那一刻,他是緊張的,也是心動的,她的新娘十分嫻靜,又與他一同規規矩矩地完成了所有禮節。
公主坐帳時,只是一動不動地垂著頭,他以為她與自己一樣緊張,手上的秤桿微微顫抖,生怕一不小心,在挑蓋頭的時候傷到公主,不過他的小心翼翼終是沒有釀成禍端。挑起蓋頭的那一瞬,他驚呆了,盯著那張天仙般的紅顏愣了好半天,忘了呼吸,直到嬤嬤在旁提醒,他方回過神,按照滿洲婚禮的步驟,顫顫巍巍摘了她頭上的紅絨花,插到掛有喜神像的北窗,爾後,兩人盤腿在喜床沿下鋪設的坐褥上相向而坐,喝了交杯酒、吃了阿什不烏密,而在他出新房陪完陪客後,繼續合巹之禮。
再回新房對坐,不同合巹之時,他們坐上喜床,中間的小宴桌上多扣了一面銅盆,在嬤嬤的服侍下,對食了一個半生不熟的子孫餑餑,半生即取諧音“生子”,說是寄予了祈求子嗣繁興的願望。
與公主對飲對食,簡直如同夢想,他難以想象,在這合巹禮全部完成後,他們便是舉案齊眉的夫妻了!
他慢慢輕咬了一口子孫餑餑,嬤嬤又讓公主咬下,公主垂眸半低著頭,看不到神情。當窗外屋簷下,那誰也聽不懂的古老女真話唱出的交祝歌謠聲漸漸消失時,嬤嬤與幾個全福太太連帶著案桌一同撤走退出,嬤嬤臨去前又與公主笑模笑樣地說了幾句悄悄話,公主依舊端坐著,不失儀態,也不動聲色,直待嬤嬤叩了頭,關了洞房門退出,屋裡寂靜萬分,才聞到了彼此的呼吸,他的心口更是“突突”直跳,好似蹦到了嗓子眼,對著她,不由得想入非非。
他努力剋制自己,以免驚嚇到她,他細細揣度,試著穩住心神,轉身與她對話,怎知一回頭,眼前一身華貴喜氣的她騰地站了起來,隨即低下頭,直盯著他,道了幾句他今生難忘的話。
她說,她天生擅習詩文,孜孜不倦,性情寡淡,孤獨慣了。
她說,她雖性情寡淡,卻非薄情寡義,也知他所需,遂願花金賣銀為他置妾數人,而不斷他家族血脈,也不奪他閨房之樂。
她還說,他們如今有了夫妻名分便夠了。
話已至此,他全都聽得懂,公主特意用一口順溜的蒙古話告訴他這一切,便已在心中早早做了打算,他知道,公主的心裡,並無他。
他心裡再驚訝、再難過、再生氣,也不好與公主太過較真,最重要的是,他有一生的時間等她回心轉意。
於是,那一晚,他睡在炕榻上,公主睡在喜床上,隔了一道屏風,過了整整一個月,同住的一個月,他在炕榻上孤獨地度過了三十個夜晚,而之後的一個月,公主終於難以隱忍,將他攆了出去,避著他,不與他說話,甚至不見他的父母和本家親戚,如此一來,人們再也不向往公主是何等美貌,只認定了這是一個張揚跋扈、唯我獨尊的大清公主!然而,再有人對她不滿,礙於她的身份,人們皆是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也就任意妄為,無心再想這位天之驕女。
而他卻不同,兩個月的氣惱並非白受,他回去左思右想,為何她與兒時判若兩人,時隔兩個月,他似是悟出了些什麼,想當面與她說一說,可總是吃到閉門羹,若非他撐下去,只怕真要遙遙無期、相守無望了,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公主終於願意見他,可是,見面卻如同沒見,那一張美麗的嬌顏被屏風遮去了風貌,他無緣欣賞。
班第手裡的奶茶已然涼透,想說的話在踏入寢宮大門時,又緊張得全都憋了回去,如今公主不出聲,他更是心慌意亂,生怕有冒犯之意。
“額駙若無話與我說,便回去就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