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蕪雪白的貝齒咬著下唇,眸中有恨有痛,“他說若娘拿不出二百兩銀子,就要把我賣去胭脂閣,把東哥兒賣去當書童,把玉姐兒賣去做丫鬟。”
她的聲音平淡清麗,說的話卻讓人心頭一緊。
屋子裡有片刻的沉默,纏枝牡丹翠葉燻爐裡平時寧神靜心的百合香,此刻卻讓人覺得沉悶無比。
徐婉清讓冬青開啟繪九鳳銜翠紋的小隔扇,清涼的風吹了進來,才緩解了人心中的壓抑。
掙扎許久,徐婉清不顧冬青的忿忿,吩咐胡嬤嬤將自己的體己拿出來,清點了一百兩的銀票和一百兩現銀,裝在了紫檀木匣子裡,一併交給了葛氏。
“三嫂,這真是最後一次了。這不是趙府的銀子,是我這些年來存的體己,你拿好了,自己憑本事守著,不要給三哥,若你保不住這銀子,那也不要怪我做姑姑的心狠,我怕是也保不住明姐兒。”
葛氏哭的直哆嗦,根本接不住那個匣子。
徐明蕪替母親接過匣子,指關節都握得泛白,她定定地看著徐婉清,一字一頓道:“姑姑大恩,明蕪此生不忘。”
徐婉清心酸地嘆了口氣,“我不求你什麼,只要你們過得好罷!”
徐明蕪咬唇,再不言語,只是一雙倔強的眸中閃著堅定的光芒。
亦萱看著徐明蕪,這個現在被生活磨礪摧殘,冷傲倔強的少女,有朝一日她會成為比她們都尊貴上百倍的娘娘。
亦萱走上前,扶住了站立不穩的葛氏,嘆口氣道:“三舅母,三舅舅他已經賭博成性,你們要想過得好,就再不能由著他胡來。他是看準了你性子綿軟溫和,不敢對他怎樣,才會如此肆無忌憚。這次回去你把話和他說清楚,要麼好好過日子,要麼,與他和離。”
葛氏目瞪口呆地看著亦萱,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屋子裡其他人均是一臉愕然。
亦萱苦笑,她知道這樣的話太過驚世駭俗,從來都是男子休妻,哪輪得到女子和離的份?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總是女子要顧忌這麼多,這也在乎,那也舍不下,處處被桎梏被束縛,就連遇到這樣喪盡天良,狼心狗肺的東西也只能一味忍受。
這世上女子本就勢弱,若連自己都不爭取,不愛自己,還指望誰更尊敬你不成?
“三舅母,你若不強硬,還指望用你的繞指柔叫三舅舅浪子回頭嗎?與三舅舅和離,對你百利無害,你有的是本事,何必依附這樣一個沒用的男人?你孃家雖無權勢,但三舅舅已然眾叛親離,沒有人會幫他的,所以你根本不用怕。”
“元娘!”徐婉清蹙眉瞪著她,一臉的不贊同。
亦萱知道自己這話說的太不像她,不像那個才十歲,成天無憂無慮的趙亦萱。可她畢竟不是,不是麼?經歷了那麼多,豈會看不透這世間種種?
不過她不想叫母親擔心,於是斂下心中翻湧的思緒,重新揚起一抹笑臉,望著惶恐害怕的雪兒和東哥兒,摸摸他們的頭道:“你們以後要幫著孃親,不準再叫爹爹欺負孃親了,知道嗎?”
雪兒和東哥兒咬著嘴唇,點頭時紅了眼眶。
亦萱看到他們露出袖子的小半截胳膊,亦是有淤青,心裡一堵,更是異常難受。
“元娘,謝謝你。”徐明蕪看著這個表妹,這個向來瞧不起她們一家的表妹,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她一樣。
亦萱也望向她,淺淺一笑,眸光盈盈,“三表姐,不用謝。”
第三十章 先生
送走了三舅母,徐婉清疲憊地靠在鏤空海棠花黃梨木靠椅上,悠悠道:“元娘,你覺得母親做的對嗎?”
亦萱抱著徐婉清的胳膊,軟軟地依在她的身上,打趣道:“母親捨不得那二百兩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