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汽車裡一路想著,來到了黃埔路蔣介石的官邸。他下了車,整整他那身黃呢軍服, 摸了摸屁股後刻有&ldo;蔣中正贈&rdo;的小劍,然後挺著胸脯,邁動鋥亮的馬靴,拿出十足的軍人 姿態跨進了客廳。客廳寬敞明亮,燈光柔和。這裡一共有兩個人。一個是蔣介石,他光著 頭,穿著深棗色的紡綢長衫,滿臉怒容地在地毯上走來走去。另一個是陳佈雷,他那瘦小孱 弱的身子埋在沙發裡,手指上夾著一支香菸。
陳誠早已脫去軍帽,挺胸收腹,腳跟卡地一磕,向他的上司行了一個相當標準的室內敬 禮。
&ldo;遵義前線的事,你知道了嗎?&rdo;蔣介石嚴肅地望著陳誠,並沒有立刻讓他坐下來。
一般將軍都很害怕蔣介石那雙深陷的眼睛。他常常能把人看得心中發毛。過去有一個旅 長被召見時,看見他那雙眼睛渾身戰抖得說不出話來。但陳誠卻並不如此,他心裡緊張一 些,態度上卻很從容。
&ldo;校長,知道了。&rdo;陳誠說。他是習慣地稱蔣介石為校長的,而自己不言而喻就是校長 的學生。
&ldo;這簡直是追剿以來的奇恥大辱!&rdo;蔣介石几乎是吼叫地說。他的禿頭在電燈下閃著亮 光。&ldo;聽說薛嶽並沒有上前線,他在貴陽花天酒地!&rdo;
&ldo;校長,&rdo;陳誠臉上堆著笑容說,&ldo;貴州那地方,王家烈的勢力很深,中央要想站住 腳,薛嶽恐怕還要經營一番。&rdo;
蔣介石既沒有點頭,也沒有反駁,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
他示意陳誠坐下,但仍然怒氣未熄:
&ldo;共匪只剩下三四萬人,被我們追到川南一個小角角里,北有長江,南有橫江,我們幾 十萬大軍圍著他,哪裡有這樣的好機會?娘西皮,都叫那些蠢豬放過去了,還叫人咬了一 口!&rdo;
瘦小的陳佈雷,膽子也小,他最怕蔣介石發脾氣。現在看到蔣介石怒火不熄,就偷偷地 看了陳誠一眼,示意他暫時先不要申辯。
陳誠接受了這個友好的示意,坐在那裡默不作聲。
陳佈雷本來是個文人,早年在上海《商報》當過記者。自一九二七年追隨蔣氏,蔣的各 種文章電令,差不多都由他捉刀代筆,逐漸成為蔣的智囊人物。說起他的工作,真可以說是 人世間最苦最累的工作了,因為他經常要寫那種以黑作白,以無作有的文章,真是弄得嘔心 瀝血,身心交瘁。見了人,他好象站不起來,眼睛也好象睜不開的樣子。臉上只有那麼一層 幹皮,乍一看就象一個瘦小乾枯的老太婆。
蔣對貴州戰事的不滿一直發洩了半個鐘頭,最後又冷古丁地冒出了一句:
&ldo;那個廣東佬吳奇偉,為什麼一出師就這樣喪氣?他是在江西嚇破了膽,還是心裡還想 著張發奎?&rdo;
這個問題提得尖銳,陳誠不能不答覆了。
&ldo;他自從過來以後,對委座一直忠誠不二,戴笠科長也從來沒說過什麼。&rdo;陳誠鄭重說 道,&ldo;不過,這個人手太軟,象個老阿婆,軍紀掌握不嚴。以前我的十一師守歸德,馮軍舞 著大刀衝上來,全線動搖,我殺了一個團長,陣線立刻就穩住了。我就不信有守不住的陣 地!&rdo;
&ldo;我要撤他的職!&rdo;蔣介石厲聲說。
&ldo;先生,不可!&rdo;陳佈雷終於欠了欠他那瘦小的身子,細聲細氣地說了一句。
&ldo;為什麼不可以?&rdo;蔣介石問。
陳佈雷正正身子,帶笑說道:
&ldo;吳奇偉是個老軍人,有此過失,必然心中有愧。如處置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