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闆,爽快,爽快!不過我也深知,這樣,你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但你也不會蝕本。獲利不多,薄利多銷,細水長流,大淘盆裡刮下的粥,一兩個碗裝不完,從長遠來看,如滾雪球那樣,將來定會獲利更多。我家世代經營豆腐店,因此,對生意經的奧秘,也略知一二。」尤瑜一邊填寫定單,一邊與錢老闆攀談。
錢老闆聽說他家經營豆腐店,又姓尤,就斷定他是尤豆腐家的人。工商界開會的時候,他還見識過老實巴交的尤豆腐。不過那時他覺得自己是大老闆,而尤豆腐是小本經營賣苦力,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可如今今非昔比,尤豆腐已是昆陽地區的頭號高官的岳丈,是「太師爺」,他高攀不上。這小東西既然是高官的內弟,也就是國舅爺啊,他應該拉上這層關係,說不定哪一天能派上用場。於是他立刻熱情起來,興致勃勃地說:
「呵——,原來是尤家少爺!怪不得如此精明能幹!鄙人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你爸爸和我是老朋友,還一起開過會。回去請代錢某向家父問好。你說的句句是實情,今後我一定赤誠相待。生意還需兄弟照顧,有事還要請少爺幫忙。時已近午,吃頓便飯,請你務必賞光!」
尤瑜填好了定單,交給了錢老闆。心想,世情這東西,真是不可捉摸,與闊人沾親帶故,別人就攀龍附鳳;墜入底層,與叫花子為伍,就成為狗咬的物件:難怪異史曾曰,世情如鬼。尤瑜感嘆之餘,又念起生意經來,與他敷衍:
「錢老闆,您是我爸的老朋友,那你就是我的叔叔了。錢叔,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飯我不能吃,這禮我也不能受。因為,我的頭上高懸著一把反貪汙的尚方寶劍。如果我接受了,就犯了大錯,叔也難辭其咎。」推之再三,尤瑜覺得這冰糖寶塔倒精緻美觀,日後帶著它走進和平街五十一號,他可以昂首挺胸,新荷收到這樣精美的禮物,也定會十分高興,於是,他便挑了這個寶塔。老李審情度勢,也不肯接受禮籃。尤瑜說:
「老李,你是工人,和我不一樣。你做工出力,獲取報酬,天經地義。你就不要辜負了錢叔的好意。」於是,老李就收下了。
他們走時,錢老闆破例送到大門外老遠的地方,打躬作揖,十分客氣,一如遠送達官顯貴,貌似十分真誠地對尤瑜說:
「賢侄,公事公辦,今天談工作,就不用餐。我們既然結了親戚,以後有空到店裡玩,盛情款待,誰能說三道四?這是愚叔的一片誠意,切記切記!愚叔還要照看店面,恕不遠送。」說時,臉皮上表露出極度勉強的微笑。但一轉身,笑影即刻消失,惱怒的陰雲,隨即周布他那流油的臉。
隨後,尤瑜到另一家南貨店,將他與陶朱閣簽的合同給他看,簽下陶朱閣減下來的百分之二十的南貨的合同。按照這一模式,又與肉、禽店,蔬菜店,簽訂了合同。價格普遍降低了百分之十。當年,師範學校每月每生政府供應七元五角錢的生活費,昆陽師範實行「三桿」教育,生產收入不少,學校又撥生產收入的四成補貼學生的生活。尤瑜又徵得學校領導及學生會幹部的同意,以高薪聘用解放前怡情院的高階廚師來企劃掌勺。從此,烹燉炒燜,時時更換,色香五味,精細調理,菜餚花樣,天天翻新。天冷,又備置木炭炊爐,開餐時,桌桌爐火旺盛,菜餚熱氣騰騰,異香奇味遠逸,學生的伙食真是錦上添花。人人胃口大開,個個齒舌流芬,都恨自己胃小,擠不進海味山珍。潲水缸裡,浮著厚厚的一層肥肉,沉積著大量的豆腐米飯。村民笑說挑回去餵豬,實際上撈取自己食用。這樣,尤瑜又成了師生品評的中心人物。人人津津樂道,個個交口稱譽:
「這個遊魚子,真油滑得像泥鰍,活泛得如遊魚。讀書是蠢貨,經商是天才。伙食經他這麼一調弄,真是神仙帝王的生活也比不上。」人們過去對他的那種睥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