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位繫著塊破爛的腰圍巾的大嫂,聞聲趕出來,她手裡還拿著把菜刀,她風風火火地搶白,說:
「健矮子,你不就是升了個芝麻官麼,眼睛就這麼斜望著天,這個也不認識,那個也不記得。再過幾年,你的孃老子也成了素不相識的大姐囉。你好好鼓起眼睛看看我,究竟是你的老孃,還是你奶奶?」
李健人何嘗不認識,只是寡婦門前是非多。她才嫁到這村裡不到一年,她丈夫被抓壯丁,至今杳無音信。她生下個兒子,沒有改嫁。李健人在昆師讀書時,週日在這邊抓泥鰍,用彈弓打鳥雀,才寡居的她,臉上紅雲楊柳腰,頗有幾分姿色。她又常常弄姿淺笑招引他。冬日烤火,夏天喝茶,補補衣褲,釘釘紐扣,李健人藉故常常去她家。只是如今他當了領導,重提那些陳芝麻爛穀子、讓人肉麻的事,豈不讓人笑話嗎?他只好搖了搖頭,裝作不認識。
第三章午宴說夢(上) 15被圍攻狼狽逃竄,設圈套誣陷恩師3
「不認識?你沒少喝過老孃的茶,老孃沒少給你補過衣,你還摸過我的屁股,怎麼會不認識?你這隻黃眼狗,老孃恨不得一刀砍死你!」她憤憤地說著,奮力揚起菜刀走上前。李健人嚇得屁滾尿流,哪裡還敢回她的話,即刻下意識雙手護著頭,像只捱打的喪家狗,夾著尾巴逃。他身後即刻送來潑辣寡婦特有的一串銅鑼般的笑。
他足足跑了兩百步,還覺得那寡婦仍然貼著他背追,菜刀就要落到他頭頂上。此時,他喉嚨裡的進氣出氣劇烈地往返似拉鋸;胸脯潮起潮落,呼哧呼哧好似拉風箱。一雙灌了鉛的腿,好像陷入泥潭裡挪不動。「糟了!這次不被她劈成兩爿,也會給砍得遍體鱗傷。」他這麼惶急地想。可回頭望,卻是虛驚一場,貼著他背追的,不是那兇巴巴的母老虎,而是比他更惶急、喘著粗氣的胡結巴。原來那寡婦還在李健人胡潔狼奔豕突的時候,早就收住腳步進屋炒菜了,她哪有閒工夫來追他。李健人這才停住腳步,長長吁了一口氣,十分生氣地罵:
「胡潔,你牛高馬大,膽子卻這麼小。見到一個破寡婦,竟像老鼠見了貓,嚇得三魂七魄都沒了。原指望你來幫點忙,倒過來你成了見到老虎的兔子,還要我來保護你。真是沒用的東西!」
李健人一邊惡語咒罵,一邊還是心虛回頭看,可也沒有忘記兩腳快快走。胡潔尾隨其後,
也膽戰心驚,不時回頭。兩個都好像在漆黑的夜裡,走在渺無人煙的曠野,老覺得後面有鬼魂追趕似的,嚇得渾身冒冷汗。
晚自習鈴響了,教室裡的電燈刷的一下全亮了。李健人胡潔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學校,只覺得眼前像深山老林中的萬丈深洞,黑咕隆咚。儘管廚房留著更美味的菜,可他們的胃口不好,吃起來如同嚼蠟。他們丟了筷子,又回到平日他們議事的密室。唧唧隆隆,這麼說,那麼想;那麼想,這麼說。到下晚自習的時候,才找到了一個不知是吉是兇、是好是壞的辦法。那麼神秘,他們幾乎咬著耳朵說。他們走出密室時,學生已就寢,學校裡一片漆黑,可他們幽深的心靈的黑洞裡,卻透出了一絲幽暗的光。
這以後,胡潔天天去豬場走走,到村裡坐坐。當然去得最多的,還是筱桃紅家。挨罵受氣當然難免,不過他反正死皮賴臉,用熱臉皮去貼別人的冷屁股。情勢漸漸緩和了。胡潔還沒有娶老婆,是隻百裡挑一的騷牯,讓筱桃紅稱心如意,筱桃紅自然聽他的話。他說如此,她就這樣,一唱一和演雙簧。
大概就在古歷八月末,一天晚上有星無月。筱桃紅走進洪鷁的茅屋,說八月十五他沒陪她賞月,今晚傻冬瓜不在家,無月有星算補償。於是她死拽硬拉,把洪鷁拖了去。她只一間房,小桌擺床邊,客人坐床上,月餅瓜子花生三個碟子鼎足放,筱桃紅收拾一新,臉上堆笑斟茶忙。洪鷁說看星光怎麼叫賞月,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