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這兩個人又和幾個好事的人,唧唧噥噥商量,說這次要想辦法捉弄他,讓他製造更多的笑話。有人說,將他弄到風騷女人最多的風柳(流)村去,讓那些女人像糯米餈粑一樣粘住他,再在他的風流帳上濃墨重彩地添上幾筆輝煌。有人說,讓他與王笑天在一起,王笑天天天給他刮鬍子,使他一刻也輕鬆不得。但最終一致的結論是,尤瑜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尖嘴利牙強出頭,而南門橋村的村長最不好對付,最好讓他到那裡去。前年春插,王笑天被派到那裡推廣雙季稻,他伶牙俐齒,那麼厲害,竟天天吃閉門羹,無處吃飯睡覺,只好逃之夭夭回學校挨批評。如果將這個習慣街上數麻石的公子哥兒,甩到南門橋村這個泥坑裡,讓他風裡雨裡、泥裡水裡去滾鹽鴨蛋,工作開展不了,讓他天天挨批慪氣活受罪。將他這隻好鬥的公雞折去翅膀,看他今後還逞不逞能!?
這些人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白浪湖鄉本來在狹長的昆陽縣的最南端,伸向湖裡,像長長的手臂,而南門橋村又在白浪湖鄉的最南端,是這手臂上長出的一根粗長的指頭。它孤懸在湖裡,隔水與毗鄰的寧湖縣僅隔寬不足十米的一帶水相望。它,東西寬不足一里,南北卻有五里長。傳說它本來與對面的寧湖縣連在一起,像橋一樣,所以叫做南門橋。自古以來,兩個縣經常因爭這座橋而發生械鬥,死傷很多。玉皇大帝為了阻止這樣的災禍發生,便命雷公電母將橋炸斷了。這個濱湖的村莊,三面瀕水,解放前,農民傍水雖然也修了些堤堰,可是低矮簡陋,洪水倒灌,十年九淹,顆粒無收。但是,只要稍稍遭旱,眼巴巴地望著湖水,卻無力引水灌溉,田裡開坼,苗稀草盛,收成也很糟糕。因此,這裡的村民雖然也種禾稻,但賴以生存的主要手段,還是靠打魚。他們住的,與其說是房子,倒不如說是鳥巢獸窠,極其原始簡陋。為防水淹,他們在橋中的腹地,壘一處高臺,然後在臺上樹幾根柱子,再在柱子上橫幾根檁木,然後又在檁木上再纏些小竹子作椽子,再在竹椽子上橫系些竹篾條,然後在篾條上鋪蓋稻草,在面南的方向留一個洞作門,房子就搭建好了。講究的人家在四周織些茅蠟燭(所謂茅蠟燭,就是在竹篾條上纏些稻草,形狀像蠟燭),再在茅蠟燭上抹上泥巴這便是牆。這種房子矮塌塌,裡面黑黢黢,走進去等於鑽地洞。遇上漲水,他們就掀掉房子上的稻草,拆下檁木,拔起房柱,紮成一個木排,就天為廬,蓬作舍,魚蝦作米飯,任隨流水飄泊到天涯。待洪水退去,南門橋又露出水面時,他們又回來搭建自己的窩。解放後,別的地方,隨著時間的推進,都迅速改變了面貌。這裡太公太婆的苦瓜臉上溝溝壑壑雖也溫暖熨斗熨平了些,可是,由於舊習慣年復一年地惡性迴圈,但大體面貌還依舊。
這個村,戶不足五十,人不滿兩百,星星點點散居在這半島上。解放前,除了打魚時湖裡飛舟照面打聲招呼外,他們幾乎從來沒有一塊兒聚過。解放後,領導人民鬧翻身,組織大生產刨窮根。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人變思想地變樣。堤修高了,地增產了,十年九淹的局面改變了,房子比過去建得好多了。磚木房,青瓦蓋,南北開窗,明亮軒敞的房子雖屬鳳毛麟角,但總算有了。只是與鄉政府和完小之間還橫亙著個冬瓜似的白浪湖。穿湖過,風急浪闊七八里;繞堤走,雨雪天,泥濕路滑,得走半天。開會不方便,孩子上學更困難。這裡絕大多數的人,祖祖輩輩沒有跨過學堂門,幾乎個個都是睜眼瞎。只有隊長兒提時,父母出湖打魚遇上疾風驟浪喪生後,曾寄居外婆家三年,上過一年小學,算是村裡的秀才能識幾個字,可他也曾因此鬧出過大笑話。去年縣裡開三級幹部會休息時,他與人上街閒逛。店鋪的牌匾他大多認不周全,他便緘口深藏舌。走過人民銀行前,他覺得匾額上的字,個個都認得,便高興地大聲念起來:中、國、人、民、很、行。唸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