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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頁

我們循著河道,彎彎曲曲在蘆葦從中溯遊了幾十里。太陽熄滅了最後一縷光焰時,我們總算走出了蘆葦的迷宮,望見前面平緩的山坡。山坡上順著地勢,一字排開,迤邐散落著無數的工棚。工棚頂如刀的斜面上蓋的新草,還未沾雨,金燦燦的。這工棚一幢接一幢,前不見頭,後不見尾,宛若一條緩緩蠕動的長龍,不知綿延了多少裡。每隔一段距離,這長龍後面,又搭了個方形的的工棚,兩個工棚之間有片空地,遠望,類似古代城牆的垛口,使人聯想起橫梗在祖國北疆的萬裡長城。上面是湛湛藍天,下邊是如海的綠原,它在海天之間,劃出了這麼一道閃光的線,那麼璀璨耀眼,有如秋夜星空裡的耿耿星河。此刻,讓我想起了劉備討伐東吳時,紮營七百里的壯觀景象。這是破釜沉舟、背水結陣,抱著不見黃河心不死、不到長城非好漢的決心的勇士,在衝鋒陷陣的間歇裡,小憩的宿營地。有了這樣一往無前的勇士,還能有什麼高山大河,能阻擋中國人民前進的步伐呢?大部分工棚還來不及圍上當牆用的擋風的草簾,裡面一根根撐著房頂的原木柱子,一根根橫擱成床鋪的楠竹,清晰可見。天雖暗下來了,可垛口旁方城的金黃的屋頂,仍能襯托出繚繞上升的裊裊炊煙。這裡見不到塞外古戰場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悲壯,只讓人感到這是燎原烈火升騰前的蓄勢。看到這美女扭動腰肢一般的青煙,我判定這方城就是火房,房中已亮起了燈光,顯然廚師們正在做晚飯。舟行了大半天,腹內早已空虛了,我還是先趕到那裡飽餐後再說吧!

我告別了船伕,棄舟登岸,循著斜坡,擇路走向工棚。山坡上長滿了灌木,刺叢中間的油茶樹,綠葉閃著油光。彎曲的路是人用腳板磨出來的,間或還有未完全磨滅的樹蔸棘條,懷著復仇的心裡,故意扎人的腳板,撕裂人的衣裾。約莫走了一箭之地,就看到一位高大壯實如騾馬的姑娘,鑽出火房的草棚,瞟了我一眼,回頭大聲對工棚裡說:

夥計們,夥計們,這下好了!有人來幫我們了!那姑娘高興得跳了起來,她那勒起袖管的粗壯的手臂,高高舉起,跳起來向我招手;那隻在髮根處紮了一度的長長的烏髮,也高高地揚起來,儼如奔馬的飄逸的馬尾。她興致勃勃地喊說:

姑娘,快來呀,我們這裡正缺個洗菜的,快來幫忙啊!

我急忙走過去,她領著我走進食堂。這食堂約莫有間教室那麼大,擺滿了桌凳。兩邊的茅氈牆上,掛著紅布上書寫著黃字的標語:一邊為放開肚皮吃飯,一邊是鼓足幹勁生產。我一眼就看出了,這是尤瑜的手跡。食堂端頭是廚房,兩位高卷著袖管、腦後挽著髮髻的大嫂,兵兵梆梆,在案板上切肉。她們的快刀晃動如風,好像百米賽裡的運動員電掣的雙腿,大有一決雌雄的勁頭。我掏出介紹信遞給姑娘。她拿著介紹信,像劣等小學生朗讀課文那樣,睜著大眼睛吃力地念起來:

介——紹——信,可才唸了介紹信三個字,就唸不下去了。他乜斜著我,用手指著一個字問我:

同志,這個字怎麼念?我看了一眼,原來是介紹信正文的第一個字——茲,她不認識。我告訴了它的讀音,她又一本正經地念下去,茲介紹張紅梅同志到鄉工地辦公室協助宣傳工作……她認認真真地念了兩遍,終於明白了意思。失望地哦了兩聲,垂頭喪氣地說,原來是來你是來搞宣傳的,搞宣傳的。兩位大嫂見我進來,始而高興,繼則失望,也同樣哦了一聲,撅著嘴又忙著切肉去了。其中一個板著臉,嘟著嘴,沒好聲氣地說:

花秀妹子,不是我說你,要做百十人的飯,每天還要做四餐,就是三個正勞力,也會累成臭驢子。何況我們三個是女人,只頂一個半正勞力,就是跳起來,也屙不了三尺高的尿。你也不在你那個很行的死男人耳邊扇扇枕頭風,要他多加兩個人,讓我們也鬆口氣!

怨有什麼用!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