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典禮剛結束,紅玫瑰就高呼請貴賓赴結婚宴。大家魚貫走進縣政府大食堂,排列整齊的四張大紅圓桌上,堆盆疊碗的美味擺滿了,久違的誘人奇香讓人涎水似湧泉。大家入席仔細一盤點,計有獐子、兔子、斑鳩、野雞,鱖魚、鯿魚、鯰魚、青魚。還有蛇肉和魚籽,總而言之,天上飛的、水中游的,能弄到的,都弄到了。在這樣艱苦的歲月裡,能弄到這麼多稀有山珍海味,讓自己貼著脊樑骨的肚腹鼓起來,這不能不說是個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奇蹟!飽了口福,蠻子縣長口直心快,更毫不掩飾地逗趣說:
「尤鵬,原來我總以為書記房中關的是隻貓,今天我才知道裡面住的是隻虎,是條龍。你看你看,這不是把山裡的、水裡的全抓來了。那一天我收媳婦、嫁女,你不搞出這個水平,小心我敲碎你的狗頭!」
但更多的人,狼吞虎嚥之餘,摸著自己如橐崽婆子的肚子,竊竊地對自己說,你尤鵬也真膽大包天,在皇帝老子沒有夜飯吃的今天,你竟大吹大擂、大吃大喝,看高達怎麼收拾你!座中只有下面鄉鎮來祝賀的彌根行、梁大膽望著大家的怪怪眼神吃吃笑。這時我卻憂心忡忡,覺得這下自己掉進了糞缸裡,渾身是屎怎麼能洗乾淨。我除了嘿嘿地尷尬應付,再沒有別的話說。新房佈置、迎親怪招、結婚典禮、喜慶筵宴,雖也統統別致,但最能撥動人麻痺的神經的琴絃,還是晚上的鬧新房。這一鬧呀,原來人們心中許多雲遮霧掩的眾多的疑竇,一時就豁然開朗了。
夜幕降臨的時候,新房中吊著的兩盞酷類鴛鴦的大紅燈泡亮了,靠牆的那張比平日寬了許多的床,床後如朝暾初上,放射出扇狀的萬道金光。房中雪白的牆壁、人的白皙的臉盤,都反射著熠熠的紅光,連室內的空氣,此刻也似乎變成了釅釅的玫瑰紅。房裡塞滿了人,大家都覺得新鮮,這裡摸摸,那裡瞧瞧,赤面對紅臉,謔笑呼關公,昆陽人幾曾見過這等新鮮事!惟獨那張床,有兩個打扮成武士模樣的人守著,誰也不能碰。她讓我戴上從劇團裡借來的新郎的高帽子,又要新荷頭頂紅巾,身穿大紅襖,讓我們在室內一旁坐下,我覺得尷尬,臉上發燒,極力掩飾,還是掩飾不了內心喜悅,似乎很有幾分羞澀,新荷紅著臉蛋低下了頭。我心裡想,紅玫瑰不在這間房裡擺放傢俱,原來是要讓更多的人進來,今晚她不鬧個人仰馬翻決不會停下來!我突然感到,平日喜歡捉弄別人的我,今天倒成了讓人嘲弄、任人宰割的待罪羊。但一轉念又自笑,鬧新房這種趣事,幾個平日平起平坐的領導幹部覺得自己參加,有失領導的身份,決不會來,來湊熱鬧的一定是那些慣常討自己歡心的一般幹部,自己只要丟個眼色,他們就會偃旗息鼓,哪個還敢鬧?這些年,我在官場裡摸爬滾打,自然也煉就了敢闖洞庭湖風浪的鐵麻雀的本領,任憑怎麼風高浪急,自己定能定能穩坐釣魚船,能應付餘裕。又何必杞人憂天,擔心樹葉掉下來,砸破自己的頭呢?
可是,接下來紅玫瑰異乎尋常的舉措,一下子就亂了我的方寸。此時,兩名大漢將個方桌做的蓮花寶座往房中一擱,另一個小夥子拿著把黃金椅在桌上一頓,大家都以為會請出和善的送子觀音來。可是鼓樂喧闐處,幾名彪形大漢竟然推出一個醜八怪,她趴開腿,穩穩地坐上來蓮花寶座,大家過細一看,她就是紅玫瑰。今天的紅玫瑰呀,艷麗的玫瑰褪了色,江山改變了舊容顏。她,腦後梳著個圓餈粑髮髻,身著一件腋下扣著布紐扣的藍布短襖,左手操著把破蒲扇,右手拿著竿旱菸袋,額上繪了核桃皺,眼角描上魚尾紋,儼然是民間一個老媒婆。紅玫瑰剛剛在黃金椅上坐定,就吸著菸袋,拍著蒲扇大聲發話了:
「同志們,老祖宗有規定。新娘子進屋,新婚三日無大小,而新郎公的輩分又最小,今天書記嘛,只不過是隻『須妻』的小毛猴,大家怎麼耍弄也不過分。今晚是頭朝,大家可以盡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