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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崑崙山下,

奔向黃海之邊;

把中原大地劈成南北兩面。……

琴語那般激昂慷慨,如百萬鐵騎勇猛地沖向敵陣,頓時使人覺得熱血沸騰……

琴聲剛歇,緊接著,悲憤的歌聲似從天外飄來:

風呵,你不要叫喊;

雲呵,你不要躲閃;

黃河的水呵,你不要嗚咽!

今晚,我要在你的面前,

哭訴我的愁和怨。

丈夫啊,在天邊,

地下啊,才團圓。

你要想想妻子兒女,死得這樣慘,

你要替我把這筆血債清還。

夜半怨女的哽咽啼泣;似……

歌聲那樣悽厲,是夜半怨女的哽咽啼泣;似恨極的冤鬼的憤怒的傾訴呼號。聽到尤瑜的泣訴,竹海已悲不自勝;再聽到這慷慨悽厲的琴、歌,竹海激憤的潮水,更加洶湧澎湃。這琴語,彷彿是高天滾滾的雷鳴,震發了他久已聾聵的耳目;這琴語彷彿是劃破長天的閃電,照亮了漆黑的夜空。這歌聲,彷彿是將要被魔鬼撕裂的嬰兒的恐怖的號哭,撥動了竹海長期麻木呆滯的神經;這歌聲,彷彿像支支利箭,穿透了竹海已經萎縮的心房。他只覺得天在旋,地在轉,高山頃刻會崩塌,滄海立即將橫流,彷彿世界的末日就來臨。他戰戰慄慄,據幾憑窗而立。窗外風蕭蕭,雨淅淅,霧濛濛,下灘的流水聲濺濺,竹海好像聽到了《秋聲賦》中描述的瑟瑟颯颯、淒悽厲厲的悲切,彷彿見到了《弔古戰場文》裡渲染的風雨啾啾、鬼哭狼嗥的恐怖,撲簌簌,雨滂沱,他,他再也禁不住的悲淚泫然墮……

第六章夜茶品夢 30投江無石難沉,坐上專列赴絕域;做鼓上蚤高徒,本當杖責卻開恩1

「尤瑜,我隱姓埋名二十載,你們只知道我死了,關外的人也不知道我來自何方,我究竟是誰。你們怎麼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找到了我?」竹海悲泣一陣後,漸次穩定了自己的激動情緒,大惑不解地問,「現在我才真切地感到,一個人埋進了泥土,或者暴屍荒野,沒有了歡樂,沒有了愁苦,不需別人吹捧,也不怕別人毀謗,那是多麼幸運的事啊!尤瑜呵,你千里迢迢把我找回來,你以為為我辦了件好事,其實是害苦了我。在那邊,我與人無爭,與世無礙,斬絕了一切情緣的糾葛,雖然沒有許多歡樂,可也少卻許多煩惱。如今又你把我投進了錯綜複雜的悲情的旋渦中,我真不知如何處置好?」

「你煩惱,我就不煩惱?二十年來,我煩惱痛苦一肩挑,好人壞蛋都得演,現在要你分擔一丁點煩惱又算得了什麼?何況苦樂往往相輔相成同根生,能擔當最大的痛苦,就是一種樂。這點日後你定能體會到。」尤瑜透過窗外重重雨簾霧幕,望著昆江城迷濛的燈光,迤邐連綿,好似一條隱匿雲霧中的金燦燦的龍;聽到遠處送來的「跑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雲喲」的歡快的歌,心中的困惑煩惱,驟然為之一空。於是,就一邊慰藉竹海,一邊解答竹海提出的問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是密封的罐頭,時間久了,也會生裂縫。你知道嗎,我那宮殿的似的『總統套房』去的人少,新荷常援引東坡詞訕譏這件事。她說:

「『東坡有句,「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尤瑜,你酷愛東坡詞,這樣的至理名句,不會沒讀到?俗話說,人爭豪氣一場空。這些年來,你將「佳人」擱置一旁,爭來鬥去,就爭到了這麼幾間年年「空鎖樓中燕」的空房,拋卻了多少「舊歡」?結下了多少「新怨」?爭到的只是「古今」如出一轍的追名逐利的「夢」!尤瑜,你早該醒醒了。』正如她譏誚的那樣,被她貼上名利標籤的被人稱為『宮殿』的那幾間房子,別人去得很少,我簡直忘記了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