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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你走運!處長網開一面,格外對你開恩。還不快點跟我來!」這位被處長呼為樸順姬的婦女,跨過鐵軌,眨著眼向我招手說。

此刻,大家面面相覷,莫名驚詫,這兩年來,農民生活艱難,偷偷爬上火車闖關東的人不少,照處長過去的做法,凡是敢於闖關東的,都不是老實人,要像《水滸傳》中對充軍的囚徒那樣,狠狠地揍他一百軍棍,豺狼才會變成聽話的狗。可是,打人的不知輕重,常常給打斷了腿,不能勞作,還要養著他,後來就改弦易轍用皮鞭。因為在這茫茫的荒原上,勞動力稀缺,留下來有大用。可是對這個逃竄犯,處長卻法外開恩,皮鞭剛剛舉起,就命令人放下?在人人計劃用糧的今天,還讓他飽餐,發給他工作服?怎麼?他心裡竟冒出這麼個新規矩?要是這樣,他們都願去當逃竄犯!

「還愣著幹什麼,你們也不睜開眼看看,這麼一長列火車皮。」大家順著樸處長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滿載著物資的車廂約莫有十幾節,好似一段長古城,「同志們,一天一夜要卸完這些貨,我們得流一身汗,脫一層皮!我們得手腳麻利點幹!」說完,他又一瘸一拐,走到車廂旁,車上的漢子將一袋糖擱在他肩上。接著,按事先的勞動力配置,有的人爬上車廂卸貨,車皮下的的人接下扛著就走,有的扛兩袋,有的甚至扛三袋、四袋起飛跑,驢喧馬叫,幹得好暢快!我望見處長那高高的個子長長的臉,覺得似曾相識,可是,我一邊走一邊全力想,好似拖網打魚水中遍地拖,只想將腦海記憶深處的那口針撈上來。可我將自己的熟人親友逐一排查,就是沒有個姓樸的,更沒有見過一瘸一拐還和工人們一道賣苦力的處長。頓時,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一個遍遭明槍暗箭中傷、受盡人間的痛苦與蔑視的異類,居然也遇上了一個把自己當作人的好人。可見一個人即使走到了末路窮途,也不應該埋三怨四,因為世上畢竟還有好人,人間還有希望。……

第六章夜茶品夢 31出差江南,有幸祭掃竹海墓;抗美援朝,感恩結下生死緣1

我跟著樸順姬走進距離火車百多米遠的一所幹打壘,這裡是廚房,約莫七八個大師傅忙著洗菜、切菜、炒菜,弄得鍋盆碗碟一片響。樸大嫂一進門,就大聲嚷道:

「廚老大,端碗肉來,炒兩個小菜,暫且給五和饃饃。這個同志餓壞了,就讓他吃個飽。」

「來的哪路神仙,我們要這麼供著他!就是上級來檢查的人,也沒有這般好待遇。我們每頓才兩個饃,一天也吃不上幾片肉,而他一餐竟然要吃五個饅頭一碗肉!」廚房裡掌勺的師傅十分生氣地說。

「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這麼羅羅嗦嗦幹什麼?貴客,難道還比不上來檢查的人?」回過頭來,她笑著招呼我在食堂裡的餐桌旁坐下,「同志,你就慢慢吃,我去給你拿工作服。你呀,這身衣服也太破太髒了,早該換一換。」

說著她就走出了食堂。好幾個月沒吃飽過,雖然也曾見過豬跑,就是沒有嘗過肉。爬上火車後雖然有糖吃,可沒有水喝,吃了幾天吃膩了,空著肚子也吃不下。如今見了肉、菜,好似餓狼見到了羊羔,那高興的勁兒真是沒法說。不過我畢竟還披著張人皮不是狼,人家又把我當作貴客,我也得裝得像個人模樣。吃了三個饅頭半碗肉,就停下筷子來喝湯。這時大嫂進來了,將工作服與一雙解放鞋擱在桌上,上下打量著我,笑著說:

「看你清秀單瘦,不像我們東北的大塊頭,肯定是從南方來。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以後我好稱呼。」

「叫員籜(tuo)。大嫂,以後就叫我老員()就是。」我把這幾天在車上週密思索後確定今後用的名字告訴她。古文裡,「員」通「隕」,「籜」就是竹筍長成竹子後脫落的筍殼葉。原來我叫竹海,竹子似海,可是如今連一根竹子都不是,只是隕落在地即將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