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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公共汽車也有個停車的站!你以為這是你的私車,想在哪裡停,就在哪裡停!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

「這裡到學校還有裡把路,在這裡停車就不再去學校,這豈不便宜了你,吃了蜜糖還說肚子痛,還要胡攪蠻纏亂咬好心的呂洞賓!」好在司機沒聽懂咬呂洞賓的就是條狗的這一層意思,只覺得少走裡把路合算,就將車煞住了。接著又好像別人借了他一斗壯谷,只還了他八升癟谷一樣,沒好聲氣地說,「你就在這裡馬上下車,我們即刻回城。今天碰上你這背時鬼,算我倒了八輩子黴!」

竹海罵他是條亂咬人的狗,他這頭聽不懂琴聲的牛,還大言不慚地罵人,尤瑜在一旁見了直好笑。於是,他也橫撐一竹篙,笑著譏諷愣頭說:

「愣頭啊,當年我沒當書記時,你對我吹鬍子,我當了書記後,你差點喊我做爺爺。你知道嗎?這位竹海可是當年大名鼎鼎的模範,優秀員,說不定馬上就要當書記,你可不能對他瞪眼睛!」

「老尤啊,我不對他瞪眼睛,還能對誰瞪眼睛?你過去當書記是隻真老虎,我怕你,如今不當書記,那就是燒了虎鬚,脫了斑毛,不過是隻羊。至於他麼,過去就不曾是老虎,幾十年的政治運動,不知剮掉了多少層皮,又將他放在火上烤,充其量是條乾魚子,我怕他他個屌?右派摘了帽,還是『摘帽右派』,改正了,還是『改正右派』,正如gd的將軍投降了,還是gd,誰還要他當省長、縣長?老尤啊,你別蒙我。」愣頭不知天高地厚,愣頭愣腦地說。

「愣頭啊,我過去是虎,沒有咬過你,今天是羊,更不敢得罪你。不過,這二十年來,我總算待你還不錯。竹海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多年不見,我也想與他說說話。竹海下車後可以步行回學校,我可不能走路回昆陽,你總不能不給面子吧!」

「哼!面子,老尤啊老尤,你的面子已讓給了新書記,我怎麼好再給你?尤書記呀,不是我說你,你就是辨不明方向看不清路,鄧小平穿著資本主義的破鞋,跟著劉少奇走,你還說王光美放的臭屁香。什麼右派走資派,什麼地主,一切牛鬼蛇神,你都遵照鄧小平餿主意,統統放他們出籠,把他們供在神龕上。你今天轉來轉去,卻原來是來看右派!我真不知過去你這個縣委書記是怎麼當的,你這個『尤』字早就應該倒寫起。不過,過去你對我還是不錯,我還念幾分舊情,間或尊呼你一聲尤書記,今天才一切聽你的差遣。要是換上別人,我早把他甩在青龍亭!好好好,事情到這份上,說什麼也沒用,今天,我就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再給你一點點老面子。我在車上等你,你與你的右派朋友抓緊時間說話,十分鐘,就是十分鐘!十分鐘你不來,老尤啊,別怪我落下你不管,把車開走了。」愣頭非常現實,在他看來,辭掉了書記職務,已經無權,還不如科長、股長,如今的尤瑜已經無『奶』,那就是龜孫子,他怎麼還能叫他『娘』,怎麼還能將他當作神來敬呢?

「竹海呀,說好了,今晚在我家吃晚飯,飯菜熱了又冷,冷了又熱,不知多少遍了,怎麼捱到十二點,還不見你的鬼影子?好,現在我們都進去喝幾杯。」此刻,從黑暗裡悠悠地傳來了一個人的抱怨聲。尋聲躡跡,竹海發現一個勾頭彎腰像張弓的影子,在與他答腔。原來聽到汽車鳴笛,尚文就走出家門,走到街口來迎接他。竹海便將尤瑜與愣頭介紹給他。尤瑜曾是縣委書記,是廟裡的大菩薩,尚文當然認識。尤瑜雖不曾見過尚文,但尚文當年有兩件事轟動了昆陽,也著實使他感動。一件事是他得知自己過去的情人、後來成了姚令聞的妻子的右派分子柳沛雲遇害以後,尚文悲痛欲絕,冒著遭毒打、蹲大獄的風險,闖關逃回家,夜祭柳沛雲。另一件是他繼父死後,他將繼父埋葬在柳沛雲墳塋的上方,又從家中拆下樓栿、樓板,在墳場上搭建起一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