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下了嘔血符?」我問,「你從其中看到了什麼?」
唐晚有些慚愧,緩緩搖頭:「似有所悟,但細思卻又茫茫然一無所得。你知道,我練的是摸骨術,其原理偏重於物質觸覺,一旦面對精神上的謎題,就會力不從心。」
她這樣說,足見她是一個非常謙遜的人,不敢虛妄自誇。
「我們去看看。」我跳下床,踉蹌了兩步,勉強站穩。
萬蟬齊鳴是血膽蠱婆的異術之一,鬼臉雕蟬死了,但它一定在我心臟裡留下了一些什麼,變成了看不見的危機。
三苗之地的下蠱高手能夠憑藉一陣風、一滴水、一片葉子甚至是一個眼神、一個意念來讓目標中蠱,令人防不勝防。剛剛我與血膽蠱婆近距離接觸了近二十分鐘,她要在我身上下蠱的話,幾十次、幾百次都夠了,我根本沒有防禦之力。
唐晚扶住我:「你還能堅持嗎?」
我苦笑:「不堅持還能怎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等所有人死絕了,最後一定會輪到咱們。這時候,就算咬牙硬撐,也要走下去。」
我們向外走,經過冰棺時,唐晚忽然問:「那老女人……是來自苗疆的?」
她轉過頭,看著牆上那個玻璃珠留下的小孔,心事重重地嘆氣:「怕什麼就來什麼。」
我想回答她,但我覺得,她已經猜到了真相。
果然,她握緊了我的手,一字一句地叮囑:「天石,苗疆蠱術被稱為『神鬼奇術』,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自遠古至今,幾乎沒有一名北方異術師敢站出來挑戰苗疆煉蠱師。生命可貴,盲目地去逞匹夫之勇,只會貽笑大方。」
我點頭:「剛剛沒來得及講,路上細說。」
唐晚也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面露慘笑:「這老太婆的兇氣好重,屋裡已經待不下去了,我們先出去,等兇氣散盡再回來。」
我們走出門,不知何時,門檻外的臺階上竟布滿了慌張搬家的螞蟻,黑壓壓一片。
唐晚向地下一指,沒說話,我們兩人全都心知肚明。
血膽蠱婆是修行一生的苗疆煉蠱師,竹籃之內全是毒蟲,甚至於連她的身上、衣服上也帶著毒蟲的氣息。當她走進這屋子之後,原先生活在牆角縫隙裡的螞蟻、潮蟲全都受到驚擾,不堪其毒氣逼人,只能匆忙舉家逃難。
更令我吃驚的是,很多螞蟻在忙碌奔走了一陣後,全都頹然倒下,須足抽搐而亡。
「既是毒氣,也是殺氣——真是讓人頭痛欲裂!」唐晚一連三嘆。
我們穿過滿院的人出了大門,芙蓉街那邊人太多,所以我們左轉向東,過騰蛟泉再左轉,經劉氏泉上了曲水亭街。
近幾年,濟南市大力修繕古街、古建築,以此為契機來發展濟南的泉水旅遊,所以河道兩邊修葺一新。兩岸全都用青條石細緻地鋪砌著,河底的水草碧油油的,極其茂盛。曲水亭街在河西岸上,沿街的老宅、老店也都重新砌牆、修門頭,全按著古建築的路子裝飾,一眼望去,古意盎然。各家各戶門頭上也都掛著各色牌匾,有的寫著「人間仙境」,有的寫著「泉水人家」,也有的寫著「天上人間」,吸引了全國各地的遊客們紛至沓來。
這條街,日日行過,被遊客們驚呼為「賽江南」的美景我也已經熟視無睹。可是,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竟然對這些熟悉的街道和景色生出了無限的眷戀。
生命面臨太多不確定、不安全的因素時,人就會變得極度惶惑,感覺自己就像一根搖曳在風中的蠟燭,隨時都可能隨風滅掉,失去一切。
「現在,我才覺得生命真是美好。」唐晚幽幽地說。
從老宅過來,她一直握著我的手,一秒鐘都沒放開過。
她說出了我的心裡話,一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