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避開這個年齡問題:「我知道,你遇到了煩,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那剪影輕輕搖頭:「那不是我的煩,如果靈魂破碎,這世界對它而言,就不會有任何麻煩。真正感到麻煩的,是活著的那些人。你不要問,只要聽,讓我給你講一個一輩子只講一次的故事。」
我願意聽玉羅剎的故事,也知道,那故事的主角一定是她與諜報高手遠航。從這故事裡,就能完完全全洞悉那段歷史。
四周一片靜寂,視野內所有可見的山石樹木都散發著淡淡的青光。
「你坐下吧,這故事很長,足夠從黑夜說到白天。只要你願意聽,我還能一直講下去,從那年一直講到現在。」她說。
我聽從她的建議,後退一步,席地而坐,正對著那面石壁。
以下就是玉羅剎所講的往事,其中有些情節在「51地區」的秘檔裡已經提到過綱要,但玉羅剎說得更詳細。男女感情的事,除了當事者,外人根本無法理解其中的微妙之處,就像惠子提出「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的濠梁之問那樣。
玉羅剎說過,這是一個「一輩子只講一次」的故事,她第一次講,我則是第一次聽、最後一次聽而且是唯一的聽眾。
這樣的經歷,並非每個人都會遇到的,所以我調勻呼吸,凝視那剪影,期待著玉羅剎開講。
於是,那個名將與苗女一見鍾情、靈犀相通、造化捉弄、不得善終的故事就這樣緩緩拉開了帷幕——
「我沒有姓氏,我們這一族是苗疆各峒、各寨中最兇悍的,對於巫蠱之術的研究傳承又最高明,所以那些被壓服的峒主、寨主對我們這一族又恨又怕,私下裡稱我們為『羅剎』族。這名字也沒什麼不好,畢竟苗疆人並不看重名字,很多小孩子連名字都沒有,長大之後,就隨意給自己起名叫『餵』或者『啊』,甚至是樹枝上的鳥鳴聲『啾啾』或者『呱呱』。在我們族人看來,沒有名字的人生也是很完美的,只要能吃飽飯,守護好自己的地盤,就足夠了……」
「我爹是族裡的族長,他是一個一年到頭都說不了幾句話的人,但他膽識過人,勇猛無敵,曾經一個人冬日大雪之後出去找食物,半天就打死了兩隻野豹扛回來。他把豹皮剝下來給我娘做褥子,把豹肉分給族眾們吃,然後一個人默默地立在村口的野松樹頂上,向北方遠眺。我娘跟族裡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喜歡讀書,也喜歡到村子上游的甘泉裡洗頭、洗衣,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從小,她就教我讀詩,而『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兩句,就是娘最先教會我的。長大後,我娘偷偷告訴我,她是漢人,來自中國的最北方,一個有著長白山、興安嶺、黑龍江、雪松林的地方。年輕的時候愛上了闖蕩江湖的男人,離開家大業大的家族,跟那男人私奔到苗疆來,然後就生下了我。她說過,她的孃家姓張,弓長張,在東北只要提到她爹、她兄弟,所有人都要雙挑著大拇指說,那是兩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山外的馬幫送米、鹽巴、蠟燭、燈油進來時,也會給我娘特意捎來一些報紙,那上面經常有她家族的訊息……」
「後來有一天,有張報紙上刊登了一張巨大的照片,照片四周是帶著花邊的黑框。我娘哭得死去活來,說她爹死了,死在來自東瀛扶桑島的敵人手上。扶桑人製造了威力驚人的,埋在她爹乘坐的火車必經之路上,一聲巨響之後,橫行東北的王者就灰飛煙滅了。再後來,娘說,她弟弟接掌大旗,誓與扶桑人不共戴天。小時候,娘不讓我學習蠱術,她要我像漢人大家族裡的小姐那樣,讀書,寫字,繡花,偶爾也會伴著百靈鳥的啼聲唱一些苗疆人聽不懂的戲文。每當族裡的長老們寒著臉登門,逼著爹教我養蠱的時候,娘就把我藏在床下,握著剪刀守在門口。她對爹說,她的女兒絕不養蠱,絕不做苗疆煉蠱師。等到北方發生巨變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