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奇術師,我的感情世界裡只能有「斷、舍、離」三個字。
我一躍而起,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僅有四柱、乾草苫蓋為頂的亭子裡,四顧無人,皆是荒野。
「我好了。」我說。
一個「好」字,證明我已經從思念的深淵內掙脫出來,變回了原來那個灑脫不羈、笑看風雲的我。
「是啊,這才是我真心愛過的那個夏天石。」笑容綻放在唐晚的臉上,那笑容極其真實,但她整個人卻變得單薄伶仃,飄忽不定。
「唐晚,你還在那裡?」我剋制住激動的心情,淡淡地問。
「對,這真是件讓人無奈的事。關於鏡室,沒有人能洞悉其內部的秘密,連創造者都不能。我猜,造成這種失控局面的原因大概有兩種,其一,創造者只是剽竊了前人的成果,詐稱是自己創造了鏡室,實際卻不明白其中的奧秘;其二,創造者只是單純製造了物理層面的鏡室,而這種結構是具有『自學習』功能的,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不斷進化,最終失控。唯一的好訊息,是我們大家都活著,活在一個不知過去、難料未來的世界裡。」唐晚說。
「會相見的,這不是結局,只是開始。」我說。
我心裡始終有一個模糊的想法,江湖亂象叢生,戰鬥不斷,看似已經到了烈火焚城、即將崩潰的時刻,但一切變亂,皆為序章——真正的江湖大混亂、大動盪、大惡化都在後面,此刻我們所見,只不過是冰山一角。
所以,即使我和唐晚分離,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對,我會撐住,會過去的。」唐晚說。
我向前走,兩人隔著那道半人高的籬笆深情地對視著。
「如此,就已經很好了。」唐晚眼中盛著醉人的笑意,「我從蜀中遷徙到濟南,為的是揭開五龍潭的秘密。來之前,心無旁騖,只為正義和信仰而戰。後來,遇見了你,頓時覺得生命之中春暖花開,歲月流年錦繡燦爛。已經遇見,未曾錯過,就是最好的安排。為此,我就該感謝上天的恩賜眷顧,不是嗎?」
我笑著點頭:「沒錯,這樣的遇見,總算讓我們相信世上有最美的愛情。如此甚好,再無遺憾了。」
「天石,把我未竟的事業繼續下去,五龍潭下一定藏著巨大的玄機。你想想,濟南七十二名泉中,再也沒有像『五龍』這種別具深意的潭名了。古人留下這個名字,就是在刻意告訴我們,潭下定有五龍蹤跡。」唐晚說。
我恍然驚覺,那中刀而亡的將軍要教我的正是「屠龍術」。世間先有龍,而後有「屠龍術」。世人以為世間無龍,才嘲笑「屠龍術」無用。假如五龍突現人間,這「屠龍術」豈非是最重要的奇術之一?
「好,我去。」我點頭答應。
唐晚伸手,恰好接住一朵從高處飄落的白花。她輕輕一吹,那白花就飄過了籬笆,向我飛來。
我伸手要接,卻接了個空,那白花向下墜落,跌入草叢深處。
「可惜,那麼乾淨純潔的一朵花,落了地,就被泥土玷汙了……」我略帶歉意地低語,目光一直追隨著那朵落花。
再抬頭,所有籬笆草亭、綠樹白花都沒有了,四下裡只剩無邊的荒原。荒原之上,又有墳塋無數,如一個個扁平的土饅頭,掩映在枯草之間。
我心裡沒有任何悲傷,因為唐晚的出現,已經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即使有些人犧牲於戰場,那也是死得其所,後來者應該以他們為榜樣、以有這樣的好戰友為榮,而不是哭天抹淚消磨了鬥志。
這是一場漫長的戰鬥,每個人都有可能死於中途。官大娘可以死,楚楚可以死,那麼唐晚就可以死,我也可以死。
死,並不可怕,就當是黃昏時喝了酒就上路,獨自穿行於黑暗的夜路。再長的路總有盡頭,即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