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言地垂下手臂,承受著張全中的連續詰問。
他的確已經亂了方寸,這實在太可怕了。
等他的情緒發洩告一段落,我按鈴招呼唐桑進來,把我之前住過的醫院病房號寫給她。
唐桑冰雪聰明,立刻明白:「夏先生,您是需要留在那邊的物品嗎?我已經全部取來,就放在保險櫃裡。」
我大喜過望,立刻吩咐:「把裡面那隻算盤拿進來。」
算盤是張全中曾經用過的,連單老師那樣的算術高手都不敢碰觸,可知那裡面蘊藏著無限的玄機。
唐桑把算盤取來,用一條雪白的毛巾託著,雙手捧給我。
我指著張全中:「交給張先生吧,早該物歸原主了。」
張全中接下算盤,雙眼突然濕潤。
我揮手,唐桑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這間病房裡發生的事太複雜,我不願唐桑深度介入其中,以免受到牽連。
「這是常公送我的唯一一件東西,呵呵,當時我初出茅廬,意氣風發,羽扇綸巾,風流倜儻……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俱往矣……」張全中一連三嘆。
我只希望他能恢復自信,用超強的計算能力幫我鋪路搭橋,儘快達成目標。
「常公當年,也想不到有兵敗如山倒的一天吧……」
我不說話,屋內只剩張全中自言自語。
論及常公,的確可嘆、可憐、可笑、可指。
失掉東三省時,他淡定自若,要將日寇困死於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讓東洋兵去跟滿清祖墳裡的棺材板作伴。
日寇戰車碾過山海關時,常公又談笑風生,說將鬼子先放進來,然後關門殺狗。
日寇佔據北平、橫掃熱河時,常公據長江天險、擁六朝古都,說必定能效法玄德公、周公瑾火燒赤壁之戰,將北方來犯之敵淹死、燒死、困死於石頭城下。
日寇渡江南下、常公倉惶避禍蜀中時,又說美國飛虎隊三個月內就能炸斷日寇南北補給線,三系軍閥分頭進攻,頃刻間就能翻雲覆雨,將日寇頭子甕中捉鱉……
常公犯錯太多,無法一一計數,單單是我上面羅列的這些,已經足夠他失去天下十回。
高手決盪天下,勝千場輸一場,都有可能一敗塗地。像常公那樣,屢戰屢敗,屢算屢失,豈有不敗之理?
反過來看,張全中京都行刺一役,也正是常公失勢的序曲。
「啪嗒」,張全中的眼淚落在算盤上,飛濺四散。
他立刻回過頭去,掩飾自己的巨大失態。
「我不是越官,你放心。」我淡淡地說。
在我們之間,話不必說到太白,只寥寥數語,對方就能明白。
我的潛臺詞是:「我不會像越官那樣求名,未來只會低調行事,潛心找尋線索,以『刺殺』為唯一目標。既不張揚,也不提任何條件,不給張全中帶來任何麻煩。如果一刺成功,那就兩不相欠,自此一拍兩散。」
那個算盤上記載著張全中的理想與失落,是他一生的縮影,更是每一段勝負成敗的忠實記錄。
以單老師的閱歷和功力,根本不足以與張全中相較,所以一碰觸算盤,就會思想大亂。
靜官小舞從洗手間出來,雙眼紅腫,淚痕未乾。
她的外表那樣年輕,如果不是清楚她的真實身份,誰又能猜到她的真正年齡呢?
「你還好嗎?」張全中趕緊迎上去。
靜官小舞搖頭,嘴角一動,綻放出一絲苦笑。
「只是意外,越官功利心太重,以至於行動出現了紕漏。你放心,我已經將『暗網』的賞格提高了一百倍,一定還會有高手應徵——」
靜官小舞疲倦地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