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重地頓足,必須回去救人,但這嬰兒怎麼辦?如果我把他放在亭頂,任由他自己上去。不行,他只是個嬰兒,出了任何問題,哪怕是一小塊石頭,也會造成遺恨終生的傷害。
三樹的慘叫聲持續地響著,我長嘆一聲,抱著嬰兒,沖向甬道。
既然兩難割捨,那就合併在一起戰鬥吧,至少在我的保護之下,嬰兒的安全性更高一些。
轉過甬道,令我吃驚的是,視線之內仍然沒人,想像當中的鮮血遍地的慘景並沒有出現。
「三樹。」我揚聲大叫,卻得不到任何迴音。
我拔腿向前,連續過了三個拐彎,終於聽見了三樹的聲音。
他在誦經,說的全是梵文,時斷時續,似乎在跟某個人對談,語氣忽而高揚,偶爾低沉,忽而詰問,忽而爭辯,竟像是在寺廟鬥經場上,與同伴鬥經一樣。
我再向前走,一直到了石室入口處,看見三樹站在石室的中心,仰面向上,粗大的喉結不停抖動。
他雙手攥拳,抵住左右太陽穴。通常,一個人只有在全力思考的時候,才會做出這種動作。對於修行者來說,這樣的動作卻十分危險,因為修行者思考的每一個問題都非常深邃,答案千變萬化,沒有止境,當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某一個問題時,一旦腦力枯竭,腦神經就會受到永久的損害,無法恢復,瞬間變成植物人或者是腦癱者。
石室裡只有三樹一個人,沒有女人,甚至連另外的人影都沒有。我明白,一切聲音都是誘惑,來自於心魔,心魔一起,十界誘惑都起,心魔一滅,外界誘惑蕩然無存。一切的一切,都在於人的本心,就像最古老的禪語那樣,風不動,旗不動,是人的心在動,一旦人心平靜,風也不動,旗也不動,大千世界,波平浪靜。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投入一切,追求的會是虛空嗎?連一陣風一片雲一塊雪都沒有,只是虛空,那麼所有前人的智慧呢,甘丹寺三百零八位老僧虹化之後,身體變為舍利子,那些舍利子是真實存在的,這無可辯駁,至於他們的靈魂去了何處,那已經無從查考,但是,你不能告訴我,我們的追求皆是虛空。」三樹說。
石室頂上是空的,但三樹對著那裡發聲,表情嚴肅,目光熾熱,彷彿那裡坐著一位得道高僧,能夠給他最深的智慧啟迪。
「如果你否定我的修行,那就是說,否定了我甘丹寺所有僧侶的修行,你有什麼根據?說我們的未來皆是虛空,你向我展示的豈非也是另外一種時空,如果你要我相信你的道,就必須讓我看到實際的東西。」三樹又說。
「嘻嘻嘻嘻。」我聽到了女子的笑聲。
石室內出現了無數條影子,顏色雖然只是單調的青灰色,但那些影子身段曼妙,翩翩起舞,煞是好看。漸漸的,她們聚集在一起,把我和三樹隔開。
「在這裡忘掉一切,盡情享受,你要的一切,我都能給予,這裡與世隔絕,可以任由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最原始的慾望都會得到盡善盡美的滿足。外面的世界有太多條條框框,所以你不能做你自己,現在,只要你想,你就是最原始的山民,沒有任何禮法的束縛,你的一切出於天性……」那女子的聲音幽幽的響起來。
我低聲回答:「把一切幻象都收了吧,對於真正的修行者來說,這些毫無意義,我不管你是什麼人,不管你因為什麼原因隱居此地,那都與我無關。我們是不速之客,找到想要的東西就走,絕不過分打擾,請收了幻象,放了我的朋友。」
那女子又笑起來:「你是個聰明人,能夠看透一切,令人欽佩,但這也未免太無趣了,人生苦短,譬如朝露,不如及時行樂,那才不枉此生。」
我皺著眉回答:「人各有志,何必強求,好好商量,不行的話,那就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