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話要跟我說?」我問。
其實,一路過來,陳先生一直都心不在焉,無論問他什麼,他都答非所問,顯然心事重重。
「跟你說?有什麼好說的?別自作多情了。」陳先生笑起來。
他的笑容如此牽強,就好像一個即將上刑場的人在給獄友講笑話一樣。
「不說就算了。」我搖搖頭。
「你猜?」隔了一會兒,陳先生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驛馬星動,你要遠行。」我懶懶地答了八個字。
陳先生的笑容僵在臉上,很顯然被我說中了心事。
「去哪裡?」我問。
「國外,蘇門答臘島。」他回答。
「幾時走?」我甚是奇怪,畢竟他剛剛接手訓練我才一天,這樣的遠行實在太突然了。
「明日一早去上海,由上海飛蘇門答臘。」他回答。
我徹底無語,如果這樣,我的訓練也就自動終止了。
陳先生仰頭喝水,喉結上下抖動,顯得十分可憐。
我沒再說話,既然大家就要分離,除了最後互道珍重,真的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在醫院裡待了二十年,沒遇見一個有趣的人。你算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所以我想跟你說一些家族裡的事。大國歷史無比蒼白,但每一個隨著歷史沉浮的大家族卻血性狂野,每一代都能寫出一本頭角崢嶸的史書來。小夏,你願意聽嗎?」他的語氣變得越來越沉重。
我點點頭:「洗耳恭聽。」
他的祖上是大人物,隨手拈來,都是精彩動人的好故事,多聽有益,必定能增廣見聞。
「我們去喝酒,我還約了朋友,我們邊喝邊聊。」陳先生說。
我隨著他走出拳館,發現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十分瘮人。
從拳館右拐,不到二十步即是一家酒吧。
我們推門進去,角落裡有個濃妝艷抹的女孩子舉著手機揮手。
「這是辛迪。」陳先生快步走過去,先跟那女孩子擁抱,然後回頭給我介紹。
我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在旁邊坐下。
這女孩子的樣子很普通,化完妝像鬼,大概卸完妝就連鬼都不如了。
「一瓶黑方,三個杯子加冰桶。」辛迪老練地吩咐服務生上酒。
「你們喝酒,我來講故事。」陳先生說。
「好好,講故事,講故事,我把錄音筆也帶來了,把你的故事都錄下來,然後寫成網路小說,發表到網站上,讓所有人都能看到,就像你經常說的——我已經不在江湖,江湖上卻流傳著我的傳說,哈哈哈哈……」辛迪放肆地笑,假睫毛誇張地抖動著。
我為陳先生感到悲哀,江湖傳奇是不適合在網上發表的,就像陽春白雪的音樂不適合到田間地頭去演奏一樣。
酒來了,辛迪把三個杯子斟滿,然後以主人自居,提議舉杯,連喝了三大口。
她開啟了一支索尼錄音筆,放在陳先生的正前方。
「親愛的,現在可以說你的傳奇故事了……」辛迪用閃亮的黑指甲撳下開關,錄音筆開始工作。
「嗯,我從我的家族敗落時期開始說吧,那是滿清收復海外寶島的戰爭年代。我祖上繼承『反清復明』的前明遺訓,誓死保衛海島,屢次擊退清的炮船,其間更藉助海嘯和大風暴,連續燒毀、鑿沉了七艘官船,打得敵人狼狽不堪。就是在這種形勢大好、彈冠相慶的大捷之後,敵方陣營裡突然出現了鮫人助陣,導致寶島外圍的炮臺、壕溝、箭塔、刁斗一夜間全部失守。自古以來,鮫人從不參與國家戰爭,永遠保持中立。所以,海上國家對鮫人從不設防。半月之內,寶島落入清軍手中,我祖輩的苦心經營也毀於一旦。」陳先生講述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