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的不斷下墜中,我做了最壞的打算。礦難事故中,工人乘坐的吊籃也會這樣直線下墜,最後轟然落地,所有人連全屍都保不住。現在,亭子停住,我也長舒了一口氣,總算還活著,這就是最大的幸運。
「我想到,一切都是王老先生留下的後手,但發動機關的有可能是王永幫。他把我們弄到這裡來,肯定是希望我們永遠不要活著上去煩他。」我回答。
嬰兒、三樹、石磨都在亭子裡,如果是王永幫開啟了機關,那他連嬰兒都不要了,絲毫沒有投鼠忌器的擔憂。
此人心狠手辣至此,跟宅心仁厚的王鎮武老先生沒有任何遺傳之處。
「我也覺得是王永幫,他很反感無法用唯物主義理論解釋的事,所以對奇術領域的人和事一律排斥。男嬰帶著記憶出生,生下來就能說話,一定會被他視為妖孽。王老先生是奇術師,不但返老還童,還種下了這麼一大片紫竹,大概王永幫早就不耐煩了,恨不得全都清理出去,只剩一片空地。好了,現在他的目的都達到了。」張全中說。
我們陷落在這裡,除了等待救援,已經無計可施。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我緩緩地調整呼吸,不敢有絲毫大意。
忽然,我的左側有了青色的亮光,慘慘澹淡,鬼火一般。
我轉過頭,向亮光處望。
亮光與我之間的直線距離約十五米,中間隔著一條狹長的青色甬道。
我靜待了片刻,緩緩地走向甬道。
張全中跟在我的身後,一言不發。
甬道很堅實,是青石板鋪砌而成,散發著冰冷的潮氣。
四周如此黑暗,甬道如此悠長,我只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緩緩前進。
我聽見身後張全中沉重的呼吸聲,像他那樣的人在這種環境裡也是如此緊張,可見情況是多麼危急。
又走了一陣,張全中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們要不要停下來?退回去,我感覺情況十分不妙呢。」
我輕輕搖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老先生在竹林裡設下這樣的機關,一定別有深意。如果我們就此回去,只會困死在深井,反而不如筆直前行,找到事情的源點。」
張全中嘆氣:「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真是意外,太意外了!我好心好意為了王家,卻被王永幫出賣了,看起來,好人做不得。」
我苦笑一聲,沒有應答。
張全中並非好人,從我們合作了這麼長時間來看,他每做一件事都經過嚴密的計算,其中包含了很複雜的利益驅使。我不相信,他到王家來只是為了幫助王家解決問題,但是在這種時候,爭論是沒有用的,大家只能精誠合作,才有可能找到生路。
在地底建造這麼長的甬道,人力幾乎無法做到。所以,按照社會慣例,一切不能用物理知識解釋的問題,都會歸結為奇術。
走到亮光下,我才明白那隻不過是一顆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從它下面右拐,是另一條甬道。同樣,甬道盡頭的石壁上也嵌著夜明珠,散發著同樣靜謐而詭異的青光。
反覆曲折了五次,我和張全中踏入了一個四壁皆是書架的寬大石室。這一次,室頂嵌著七橫、七豎共四十九顆夜明珠,亮度大增,足以讓我看見書架上那些古籍的名字。
能夠被主人珍藏於地底的書籍一定是世間少有的珍本,我大略掃了幾眼書脊,除了老、莊、孔、孟的著作,另有墨家、法家的一些失傳著作。
走近看,所有書脊都是玉帛裝訂、毛筆抄錄,一筆一劃,工整之極。
石室已經是甬道的盡頭,室內除了我、張全中,就只剩下四壁古書了。
「為什麼要誘引我們來這裡?難道秘密都藏在這些書裡?」張全中狐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