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麻五,秦扶清和殷傑二人告別摒塵大師,打算下山。
摒塵大師道:“二位施主,下次再經過平陽府,定要再來看看普安寺。”
“摒塵大師放心,我一定還會再來的。”
麻五給摒塵大師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大師救他於危難之際,猶如再生父母。
摒塵大師受他這一禮,扶起他,在他手背上輕輕拍拂,目光慈祥地注視著他。
下山時,麻五對秦扶清照顧有加,一會上前開路,一會兒折返提醒他注意腳下,“少爺小心,這塊石頭有點缺角。”
秦扶清哭笑不得,見他跟個猴似的上躥下跳,忙把他攔住。
問詢道:“摒塵大師說你是附近地主家的長工,因患水痘被主家丟棄,既然如此,在他們心中這世上應該是沒你這個人了。為了保險起見,我想給你改個名字,入我秦家奴籍,可好?”
沒人會查一個奴籍出身的來歷,這樣一來,麻五就是他秦扶清的人,就算日後被原本的主子發現,也對不上賬。
麻五感激道:“小的都聽少爺的!”
“你爹孃姓啥?”
“小人的爹是曲家的奴生子,也跟著主家姓曲。小人的娘姓什麼我也不清楚,她被賣到曲家時瘋瘋癲癲的,說是老家遭了蝗災,從關中逃來的,生下我沒幾年,就掉河裡沒了。等我爹死後,我就成了沒爹孃也沒兄弟姊妹的孤兒了。”
“可憐你一個人孤苦伶仃了。”
“哎,這有什麼,小的一條賤命,生下來就是這般的命,從今以後做了少爺的奴,就不可憐了!”
三人下山時邊走邊聊,麻五說起這句話,眉飛色舞的,似乎真覺得給人做僕從是件特好的事情。
秦扶清道:“日後有機會,能給你脫籍就給你脫籍,日後自己遇見心儀之人,給自己個家。”
他又道:“你娘是關中人,關中原屬秦地,那你就姓秦。是你娘來的那個秦也好,是我這個秦也好,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就跟風箏有了線,日後你就不用漂泊了。這樣可好?”
麻五面露感動之色,忙點頭應道:“好,以後小的就叫秦五了!”
一旁的殷傑笑道:“他無兄弟姊妹,這個行五的由來莫名其妙,他天生一雙飛毛腿,不如就叫秦行?”
秦扶清點點頭,“這個名字好,大丈夫行走天地之間,你覺得呢?”他問麻五。
麻五唸叨著“秦行”,一股奇異之感從他心底湧起,繼而流向四肢百髓。秦是他娘來的那個秦地,他從秦起,在這世間行走,身上繫著他娘給他留的繩子呢。
“這個好,小的就叫這個,秦行,以後小的就是秦行了!”秦行眼睛有些溼潤,他想他娘了。
秦行他娘去世時,他才三歲,和他爹孃睡在地主家的牛棚裡,那小小的屋子盡是牛矢味,天還沒亮,他爹就要起床收拾牛棚,然後出去放牛。
他跟娘能多偷會懶,在草窩窩裡多睡會。他那瘋娘,時而傻來時而不傻,不傻的時候就抱著小小的他,日頭從土牆坯縫隙照進來,他爹抖草料的浮塵就在那一道道光線下時上時下。
那時候,瘋孃的懷裡是暖的,也是秦行記憶裡關於娘最清晰的記憶。娘死的時候他還太小,也不知道娘究竟是怎麼落得水。她瘋瘋傻傻的,爹放牛時也要用繩子拉著她,不然她總是亂跑。
他娘落水一事成了父子二人從不再提的禁忌,直到長大後,秦行才聽人說,他娘跳河那天,傻病突然好了,然後就跳河了。
誰想給人當一輩子奴,吃住都和畜牲一起,生下的孩子還是奴呢,他娘估計是清醒後看到家中情況,不堪忍受,這才跳河自殺了。
他早已忘記孃的臉,可那根早被剪斷的臍帶,似乎又跟著新名字重新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