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嵐因有心想要回他一句猜得沒錯——無緣無故熄燈的是谷鶴白,暗地裡偷襲作祟的也是谷鶴白,所謂那殺人奪皮的小賊元驚盞,除了一開始出來嘲諷兩聲之後,就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
只是薛嵐因勉強動了動唇,還沒開口擠出一兩句話來,剩下的所有聲音便被鋪天蓋地的痛楚悉數淹沒。
臂間那道劍刃割開的傷口根本不深,但其灼烈血液紛湧而出的一剎那間,幾乎將他四肢百骸皆燃成一堆焦骨。
——那樣的感覺實在太燙人了。
他一度覺得自己體內流淌的活血是由慢火燒制而成,沸騰如刀一般,無時無刻剜進心口最深一處,勢必要將他折磨得骨血分離。
恍惚無措間,他甚至有些認同谷鶴白方才那一套有關活劍族人的荒謬說法。
只是時間終不等人。
薛嵐因還沒能將所有疑問思慮周全,那緊隨其後的第二道劍光便已再次劃破長空,不顧一切地狠砸下來,如瘋如魔地纏至他雙肩,大有幾分攝人心魂的意味在內。
體外一層寒涼真氣徒遭破解,薛嵐因便自此失去了原本應有的庇佑,加之臂間傷處痛如千刀萬剮,稍不留神,即刻讓人奪去先機欺身上前,徹底將他所剩無幾的退路封實堵死。
一時之間,身後全是沉厚冰冷的石牆,而身前則是敵方寒光凜凜的劍尖。雲遮歡與從枕沒在大片浩瀚如海的黑暗之中,反覆呼喚,得到的回應卻始終只有鐵器觸地的鈍重聲響。
分明近在咫尺,卻仿若遠隔千山萬水。
薛嵐因不太能看清抵在眼前的是一把什麼樣的劍。過度劇烈的痛感使他理智盡失,餘下所殘留在腦中的,只剩一片熾火灼燒過後的枯痕。
有那麼一閃而過的瞬間,某些分崩離析的黑白畫面自心底深處一點點地清晰現形,像一場碎了又圓的大夢,鮮血淋漓背後皆為記憶最終惠存的故土。
「薛爾矜。」
「薛爾矜……」
「薛爾矜!」
體內迴圈往復的血液,如同是滿載另一份嶄新過往的沉重靈魂,迫使那滯留在經脈骨骼中每一滴細碎無形的殷紅,都在聲嘶力竭地呼喚同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薛爾矜……薛爾矜,薛爾矜!
薛爾矜究竟是誰?
……究竟是誰?
薛嵐因勉強睜大雙眼,只覺周身每一處劍尖刺過的創口都在無限發熱發燙,那滾滾流動的活血自臂間一路蜿蜒下滑,沿著指節的縫隙緩緩落至崎嶇坎坷的石路之上,頃刻擊起千萬重無以掌控的氣流。
他像是身在走馬燈似的詭夢當中。
夢裡的他一動不動地站定在原地,任由記憶的撕扯將他徹底肢解,一片血肉橫飛的慘痛分割當中,他粉身碎骨,最終成了個身首異處的怪物。
可這怪物偏偏還活著。呼吸和脈搏的躍動都是他尚存於世的證明。
薛嵐因身形矮了一矮,倏地,竟低頭吐出一口血來。緊接著,體內所有猩紅熾烈的活血都在瞬間隨之忘形忘我,不受控制地自耳目口鼻多處瘋狂躁動而出。
他喉嚨澀得厲害,咳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倒是那前方持劍之人悠悠開口,仿若鐵鏽相互觸磨的嘶啞聲線驟然響徹了整片黑暗。
「薛爾矜,你苟延殘喘地活到現在,也只不過是個引劫龍印現身的活媒介罷了。」
薛嵐因沒聽懂他在說什麼。費力抬了抬眼皮,他極盡艱難道:「什……麼?」
那聲音道:「……下去吧,到你該去的地方去。」
薛嵐因幾近崩潰絕望地想道,什麼才是他真正該去的地方?
天外?還是萬劫不復的十八層地獄?
只是,在眼前萬物沉眠的無盡昏黑裡,再無一人予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