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寧遠笑道:「由他去吧,樂斐也長大了,年輕人,讓他做些自己想做的。
時間晚了,任寧遠自己也回了房,坐在床上看著床頭的照片。
枕頭是舊的,那男人的衣服也還在,只是時間久了,要放在鼻子下面用力去聞,才僅有一點很淡很淡的,幾不可察的味道。
任寧遠睡在那枕頭上,關了燈。
他不知道這晚能不能夢見他。
他時常在夢裡聽見那個男人,知道他就在門外。然而急著去開門的時候,夢往往就斷了。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肯入他夢中。
那個人已經死了,悄無聲息的。
莊維和楚漠都去了美國,偶爾聯絡,大家都默契地絕口不提那個人,好像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個人模糊的影子消失以後,就會像是從來也沒有存在過一樣,日後大家各自心安,若無其事。
的確無論什麼樣的傷都會止血,癒合。
然而卻成了一塊疤。
因為那男人的祭日,週末曲珂從學校回來,她這一年裡長高了一些,成熟不少,變成了大女孩了。那男人去世以後,她像是一夜間就突然長大了。
她原本只是個智力超常的孩子,心態反而還很天真,比同齡人都更加稚氣,愛撒嬌。她的那個父親把她照顧得太好,只有夠幸福的孩子才有天真的資本,她在那個不富裕的家裡,也活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那個男人走了以後,任寧遠其實讓她過上了優渥得多的生活,什麼都不缺不愁,出入有名車接送,再不必像那男人在世的時候那樣,去擠公交車或者徒步。
但是她卻再難以孩子氣地生存了,她在這富麗堂皇的皇宮裡反倒像個灰姑娘,有了種遠遠超出年齡的滄桑老成。
任寧遠看著那現在連頭髮都是自己剪的女孩子:「上次讓人帶去學校給妳的東西,都收到了嗎?」
「收到了,謝謝你,任叔叔。」
「那就好,妳還缺什麼,儘管跟我說。」
「任叔叔,以後都不用再給我匯錢了,我自己可以應付的。」
任寧遠停了停:「不要跟我客氣。我答應過妳爸爸,會照顧妳。」
「其實我用我爸爸留給我的錢做了投資,這幾年的花費都沒有問題,」曲珂現在有點男孩子氣,「我想我爸爸,會更高興看到我能獨立。」
任寧遠看了她一會兒,點一點頭。
曲珂表示要住校的時候,他並沒有阻止。並不是他不疼愛她,而是他和她現在有些難以獨處,再也無法回到以前那種寵溺的親密。
他感覺得到曲珂甚至是恨著他的,儘管沒有人告訴她任何東西。
那種微妙的恨意和生疏,她和他其實都有。
一旦只剩他們倆面對彼此,那男人死去了的事實就越發鮮明。
那個人不在世上的每一天裡,他們都覺得殘缺,卻根本無法彼此安慰,面對面只讓缺口變得更大。
任寧遠從泳池出來,葉修拓和容六已經在吃早飯了。
容六讚歎道:「游到現在,你體力未免也太好了吧。」
葉修拓一本正經地說:「我體力本來也是很好的,只是昨晚用掉了。」林寒還在樓上房間裡睡覺。
「不要臉!」容六忍不住大喊大叫,「為什麼肖騰就不肯跟我出來度假呢,難道他都不需要放鬆嗎?」
「人家是四個孩子的爹,你就饒了他吧。」
「唉,」容六哀怨地趴在桌子上,「可是我都好久沒做了。那種功能太久不使用,說不定會退化掉的。」
葉修拓說:「閉嘴,你說這種話,要讓寧遠情何以堪?」
任寧遠坐下來吃東西,笑一笑,把叉子往芒果碗裡一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