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它一般惶惑,和它一樣不安。
它歪著頭。
他也跟著歪頭。
它對著泉水挑眉。
水裡的他也跟著挑眉。
那是它。他是它。它駭然退後,那人也如此一般。駭然的臉,驚慌的表情。是它。
它呆瞪著他,他呆瞪著它。
是他。
那張臉有些熟悉,卻又有點不同。
“夜影?”
它回過頭,看見她。
“怎麼了嗎?”她好奇的問。
慌張的,它搖了搖頭,把粗如手臂的竹筒放進水裡,攪散那張臉孔,攪散他。
將竹筒迅速的盛滿了水,它掉轉過頭,快速的跑向她。
但那張臉,卻映在腦海,久久不散。
它有些不安,吃飽了,還是不安。
惶惶的,不覺中,它又回到了水邊。
流動的水反射著陽光,讓它的臉微暖,卻又不致灼傷它。
泉水不像她身上的金器,反射出來的微光沒那麼刺眼。它蹲在泉水畔,低頭看著水裡那張有些模糊的臉孔。之前洗澡時,它從未曾注意過水中的倒影,直到今天。它認得這張臉。很久很久以前,它曾經見過,那時候,這張臉還沒有那麼瘦,還有些肉,還沒有那麼醜。
那是它的臉。
他的臉。
“夜影,你還好嗎?”
它抬起頭,看見她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水邊,擔心的看著它。
它垂下腦袋,水裡的她,伸手搭在他肩上,輕問。
“怎麼回事?”
她的手溫暖如常,它伸出手,指著水裡那張熟悉的臉,小小聲的,嘎啞開口:“那是我……”
紫荊愣了一下,她朝水面看去,看見他和她的倒影。
他憂鬱的視線,和她在水中相遇。
“那是我。”
他又說了一次,說得好小聲好小聲,像在說一個秘密。
“嗯,是你。”她對著水裡的他,點頭。他抬起頭,看著她,怯怯的問:“我不是垃圾?”她一怔,抬首呆看著顯得有些忐忑不安的他,突然理解到,他之前為什麼那麼、那麼膽小,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垃圾。心口,猛然一縮。
她忍住湧上眼眶的淚,正色的看著他,溫柔但堅定的說。
“不,你不是垃圾。”
“真的?”他遲疑的問。
“真的。”她確定的點頭,給他保證,“你不是垃圾,絕對不是。”
他露出了一個小小的,不好意思的微笑。
那笑,讓她莫名想哭。
她沒有哭,她忍住了,但她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擁抱。
我是他。不是它。即使回到了洞裡,回到了深深的黑暗之中,他還是開心得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你不是垃圾,絕對不是!她一定是這個世界中,最在乎他的人。只要想著她,似乎連擦地板、掃垃圾的勞役都不那麼辛苦了。紫荊。
她說她叫紫荊。
他記得。
不自覺地,他露出了傻笑。
他還記得,那是一種花的名字。
那種花,有著淡淡的桃紅,還有著像翅膀一樣的花瓣,柔柔的,好像隨時都要飛起來似的。
很久很久之前,他見過那種會開了滿樹的花朵,他幾乎忘了。
可最近,久遠以前的記憶,漸漸開始一一浮現。
慢慢的,他記起一點、又一點的片段,在人間的片段。
一朵花、一片雲,幾張模糊的臉孔。
浮光掠影。
有時,那些破碎的記憶讓他心驚、憤怒,但他記不清,只有殘餘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