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傾甩開他的手轉過身去,氣呼呼道:「那你去和你的同窗過節去!他們有趣,他們好玩,何苦來招惹我!」
書生連連拱手作揖,放低姿態告饒道:「小生真的知錯了,小生以後絕不敢再犯,還請傾傾饒恕則個!」
他連連作揖道歉的模樣既正經又滑稽,傾傾一個沒繃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不生氣了?」書生還維持著作揖的姿勢,從寬大的儒服袖子後抬起一雙眼睛來,小心翼翼瞄著女子的神色。
傾傾哼了聲,耍性子似的揚起頭,語氣兇巴巴的,眼裡卻是帶著甜蜜的笑意:「看你表現,我要吃餃子!」
「好,這就給傾傾買!」書生一邊掏錢一邊走向路邊的宵食攤位,熟稔道,「勞煩來一碗鮮蝦餃子,不要蔥不要香菜,多點胡椒粉和湯水。」
車中,聞致曲肘撐著額頭,看到這一幕不由走了神。
他想起明琬十六歲生辰那晚,自己也因私事忘記了與明琬的約定,回到府中時,明琬已經生悶氣躺下了。
當時,聞致心裡其實是極其焦躁且不耐的,覺得明琬未免太小題大做,不就是一頓生辰宴麼?補上便是了,何須那般執拗?那年的他還太年少,不懂得他錯過的並不僅僅是明琬的生辰宴,亦不懂得其實只要他放下身段好好解釋道歉,明琬是會原諒他的。
他太高傲,寧願死犟著冷言相對,也不肯退讓分毫。
沈兆和李成意總是說他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其實,他不是。連平頭百姓都懂的道理,他卻用了好幾年才明白。
一旁的侍衛見他久久沉思,忍不住開口問道:「大人,您要什麼口味的餃子?」
聞致回神,卻答不上來。
明琬走後,每年冬至他都會來這裡吃一碗羊肉餃子,但無論在哪家宵食鋪子上,都再也吃不出十八歲那年窩在馬車裡的味道。他以為是餃子的配方變了,其實不是,而是他身邊再也沒有了明琬的溫度……
他甚至不知道明琬喜愛什麼口味的餃子,不知道她是否要放蔥姜或是香菜。
路邊那書生已將按照心上人的口味調配好的餃子端了過去,年輕的戀人你餵我一口,我餵你一口,笑得靦腆又甜蜜。
聞致放下了車簾,眼中落著暗沉沉的暗色,寂寥道:「不吃了。」
在車中坐了片刻,忽聞馬蹄聲傳來,外出刺探的小花輕輕叩了叩馬車壁,通傳道:「大人,他們正在望月樓上,屬下們皆已安排妥當。」
聞致閉目,再睜眼時,眸中已恢復了鎮定,冷冽道:「按計劃行動。」
望月樓坐落於朱雀街上,是全長安最大的酒樓,足有五層之高。面朝大街,可觀萬家燈火;背臨長湖,能見水光漣漣。
此時這家酒樓已被包場,唯有最頂樓的望月臺上還坐著客人。
望月臺四面有窗,垂著擋風的竹簾,房間內暖香氤氳,炭火正旺,姜令儀卻只感覺到了徹骨的寒冷。
李緒執著象牙箸,親自夾了一筷子晶瑩雪白的魚肉至姜令儀的碗中,道:「這道魚膾是望月樓的拿手菜,小姜嘗嘗?我記得,你是愛吃魚的。」
說著,李緒似是勾起了什麼美好的回憶,嘴邊的笑意也越發清晰起來,溫聲道:「還記得我們相遇那年,也是這麼冷的天,我為躲避追殺而匆匆翻入客舍後院,血流了一地,然後就看見了提燈而來的小姜,燈火映著滿地霜雪,像是踏雲下凡的仙子一般……」
「別說了……」姜令儀顫聲打斷他。
那些所謂的甜蜜,對如今的姜令儀而言無異於劇毒,時刻提醒她命運有多殘忍。
她是醫者,卻救回來一條毒蛇,誆騙她的感情,利用她的身份,將她一顆真心揉碎了踏在腳下,然後對她說:「我是真心愛你的,小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