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伽一催,明晃晃一片白光過後,玄女呆滯地將我望著。
我俯身拍了拍她的臉,從袖袋裡取出面鏡子遞給她,還好,這面鏡子尚未被血汙染紅,是面光潔鏡子,藹聲與她道:“瞧瞧,你現在的這張臉,不是挺好嗎?這才是你原本的容貌,可要記得清楚。”
離鏡在一旁喃喃道:“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玄女卻突然尖叫一聲,我被她這聲尖叫引得向後一望,她竟生生將自己兩隻眼珠挖了出來,錯亂道:“不,不,不,我不是長這樣的,我才不會是長這樣的。”
她那一臉血糊糊的模樣,有點可怖。
離鏡仍在失神中。
我搖頭嘆息道:“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又轉頭與夜華道,“她原本的模樣,我瞧著也是個清秀佳人,怎會如此在意我這張臉,我其實一直想不通。”
夜華蹙眉:“她如此在意,大約是因有人喜歡。”
我本想回他,喉頭卻一甜,嘴角又溢位幾絲血痕。
夜華眼神黯了黯,抱住我與離鏡道:“離鏡鬼君,你便看著辦吧。”在我耳邊輕道了句:“淺淺,可還撐得住?”我想了想,搖了搖頭。眼前恍然一團極柔和的光,我便沉沉昏睡了。
第十三章 風花雪月
c_t;
當年我在崑崙虛學藝時,山上的規矩立得嚴整。早不過辰時便須得起身應早課,晚不過子時便須得滅了桐油燈安歇。
因我同大師兄走得近些,待師父出山,便偶爾能在他眼皮底下缺個一兩堂課,多睡個把時辰,運氣好時能睡到巳時末。但頂多也只是巳時末了。這習慣經年地養下來,雖如今我已拜出師門七萬年,卻一直帶在身上。即便冬日裡人懶些,也是一過巳時便在床上躺不住。
因此,雖然昨日我甚暢快地去大紫明宮鬧了一場,周身負了些傷,老胳膊老腿疼得心裡頭拔涼拔涼,到了時辰,卻還是巴巴醒轉過來。瞧著躺的正是狐狸洞我自個兒屋子的雕花大床,稍稍心安。
昨日,我昏睡得不是時候,未曾親見夜華帶著墨淵、糰子並我三個全身而退,但依他的修為,做這樁事應是不難。迷谷素來伶俐,想來已將墨淵的仙體承回炎華洞中。但卻不知他放的那個
姿勢是不是墨淵一向入睡的姿勢。我不大放心,待要掀開被子起身去看看。一動,卻牽著胸前傷處,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
聽得我這口冷氣,被面上一個東西略動了動。我垂眼想看得仔細,卻驀地對上一道熱氣騰騰的目光。這目光的主人正趴在床沿上,溫順又欣喜地將我望著。
我愣了一愣。
我這一愣其實有些緣故。
照我在凡界瞧的那些戲本子,倘若一個書生趕路時遭了山賊,被路過的俠士拔刀相救,待那書生從虛驚裡清醒過來,登場的必然是這位年輕有為的恩人俠士,萬沒哪個戲本子在這樣要緊的關口上一個跑龍套的。眼下我這情勢,卻正譬如一個遭了強盜的書生,本該是俠肝義膽的夜華登場的好時機,偏跑上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是以,我才有這麼一愣。
跑龍套的仁兄灼灼看了我好一會兒,輕聲道:“你……你現在覺得怎樣?”
我謹慎地朝裡挪了挪,道:“睡了一覺,精神頭已好了十之七八了。”誠然我是個上神,過去的十四萬年裡頭,這副仙身歷經大大小小的劫難打磨,早已非同尋常,等閒的傷勢都好得比常人利落,卻也並不至於這樣利落。
我撒這個謊,乃是因面前這位仁兄一向與我有些不對付。若我在他面前示弱,他趁著我重傷在身,暗暗下趟不輕不重的毒手,我便委實嗚呼哀哉了。
我同這位仁兄的淵源,正可以追溯到折顏送四哥畢方鳥坐騎之時。
折顏從西山獵回的那隻畢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