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你可別提了!」男人吸了口煙,「她跑到人家院裡鬧去了,昨晚回來還敢蹬鼻子上臉質問我,我給她腿打斷了,叫她出去給老子丟人現眼。」
話題開了,男人忽然換上副嫌惡的表情,一遍抽菸一邊講獵奇事似的講起來:「對了,那婆娘跟我咋呼,信誓旦旦說親眼看到李小芸她兒子和另一個男孩親嘴,真他媽就一家奇葩,晦氣死了。」
旁邊那人吸一口煙,咂舌:「都這樣了她老公還不管?」
「管個屁!李小芸也是倒了八輩子黴!」男人沖地下呸了一口:「她老公也嫖,上次聽他牌友說他嫖完沒給錢,鬧到家裡去,最後還是她兒子拿錢出來把那女的打發走。」
雨天的礦場一片狼藉,沒來得及清理的碎石塊壘得像山,地上成片黑漆漆的煤塊石頭,還有一排排泛著銀光的鋼棍摞著。
張沉腦子嗡嗡響,他不動了,慢慢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一根鋼棍。
記者還在和追來趕人的保安周旋,幾個人去搶他的攝像機,他們又罵又喊糾纏著,混亂中沒人注意張沉在做什麼。
張沉拎著手裡的鋼棍顛了顛,把黑傘扔在地上,隻身淋著雨,從背後緩緩靠近那個老闆模樣的人。
他聽到耳邊不斷傳來劇烈的嗡嗡聲,以前他也聽到過,每到他張立成和李小芸吵架時,亦或聽到院裡人罵李小芸時,這陣嗡嗡聲就出現,像千百群腳上帶勾子的小飛蟲似的,不斷往他耳朵裡鑽。
前面的男人好像發覺身後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剛剛給他點菸的人正巧也往旁邊瞥了一眼,瞧見張沉手裡的鋼棍,瞪著眼睛說了句:「你幹什麼……」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張沉就揚起拿鋼棍的胳膊,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嘭」地一聲砸在男人身上。
那男人嘴裡叼著煙,剛要開口的嘴張到一半,就被措手不及的一棍砸得跪倒在地上。
鳥叫聲也沒了,黑煙還像浪一樣不斷呼嘯著往外湧。郊區礦場裡響起一記鋼棍和骨頭迸裂的巨響。
周圍人還沒來得及反應,第二記鋼棍聲又接著響起。
張沉握著鋼棍,就像握著救命稻草,他一共砸了三下,每次都用盡全力,他猜那男人的肋骨被他砸斷了,沒準心臟脾臟也被砸裂了。但張沉不後悔,他知道如果再來一次他依然會毅然決然砸下去。
他太需要發洩,如果今天他沒砸得酣暢淋漓,那麼倒在地上冒血的就是他自己。
所有人都嚇得傻愣在原地,剛剛還糾纏作一團的人全停了動作,朝發出巨響的那處望去。
記者反應快,只短暫愣了一下就丟掉傘,飛奔過去抓上張沉的胳膊,強硬地拉著他往礦場外跑。
後面那些人終於回過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們望望往外跑的兩個人,又望望倒在原地一臉猙獰的老闆,遲疑半晌,最終還是跑去老闆身邊,打電話的打電話,撐傘的撐傘,所有人都手忙腳亂。
張沉和記者跑在毛毛細雨中,他手裡還拎著帶血的鋼棍,記者手裡提著黑色攝像機,他們倆奔跑在雨中,就像一對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張沉跑著,他的右臉頰還印著剛剛沾上的幾滴血,掌心還有已經結痂的血印子,但已經不疼了。世界霎時清淨,他腦子裡渺渺黑煙變得透明,嗡嗡聲不見,總聞到的煤灰霧霾味兒也消失得乾淨,張沉渾身上下只有輕飄飄,像徹底融化在這飄風雨中。
細雨佛過他額前的頭髮,他跑著,想,如果可以,他不想再做人了,人好複雜,身上每根血管裡的血都有別人的印記。如果可以,他希望做大自然中最普通的一飄雨,無腿腳也無軀幹,只那麼輕盈一抹,跟著風走,死生由命。
張沉這樣想,忽然笑了一下。這一下使他情緒閥門徹底開啟,張沉再也忍不住了,邊跑邊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