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聲立馬把懷裡一沓紙放上桌,投降道:「不工作了不工作了!」
程聲媽媽把熱騰騰的午飯放在桌上,卻沒直接開啟陪程聲一起吃飯,她先去衛生間洗了把臉,重新梳理一遍頭髮,對著鏡子努力笑了笑,等自己把前兩天不修邊幅的樣子清理乾淨才出去陪兒子。
來陪護這幾天不算順利,她從沒做過粗活重活,更沒二十四小時陪病人的經歷,遇到一點小事也要給張沉打電話,這時她也顧不得兩人之間的關係,主動聯絡他,一開口全是問題,有時是「程聲不說話怎麼辦?有時我叫他他像聽不見一樣。」有時是「他偶爾像小時候一樣那麼活潑,偶爾忽然臉色大變,好像沒有支撐的樣子,不能走路不能動,我不敢碰他,他躺在床上一直看窗外,是不是想自殺?怎麼辦小張?」
張沉照顧程聲早照顧出經驗,一件件給程聲媽媽解答,最後安撫她不用擔心,嚴重到來住院的病人很多都這樣,放平心態,等他來醫院時詳細說。
他這樣說絲毫沒有安慰到一個焦慮的母親,她漸漸被折騰出精神衰弱,身體一度吃不消,晚上趁兒子睡著總偷偷起身,一個人到陽臺上,對著窗外的夜景一把把抹眼淚。
早上醫生來查房,程聲好像恢復媽媽口中偶爾積極的模樣,逮誰都能嘮兩句,可人一走他又恢復原先那副病懨懨的樣子,一語不發走到窗臺前,像在醫院的每一天那樣,把臉貼在玻璃上,什麼話也不說。
程聲媽媽看一直趴在窗戶上往外看的兒子,不敢發出嘆氣的聲音,連動作都儘量放緩,以免製造些令人精神緊繃的噪音,她靜悄悄從包裡拿出本詩集,在背後小聲問程聲:媽媽給你讀首詩吧。」
聽到聲音,程聲回過頭,看到媽媽此刻的模樣。她正對著窗外的陽光,臉上卻一點光亮也沒有,嘴角耷拉著,兩隻眼睛下一片烏黑,說話時的表情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注意刺激到程聲。他知道媽媽現在的樣子全是被自己磨出來的,自己又在傷害別人,心一縮一縮地難受,小聲道:「我都二十八了,您還把我當小孩,又講故事又讀詩,哪有這樣的?」
程聲媽媽低著頭,一頁頁翻詩集,反駁他:「在媽媽心裡孩子永遠是孩子,長到八十也是孩子。」
這回程聲不吭聲了,沉默著走回自己病床旁坐下,兩隻瘦稜稜的手放在膝蓋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媽媽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給你讀一首開心的。」
她先讀了兩首基調輕快的詩,想活躍活躍氣氛,可程聲卻露出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手一直敲打著床邊,表情仍是原先那樣。
媽媽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她把手頭這本詩集收回包裡,重新拿出一本,翻到一頁,手停下來,語氣恢復以往的慢條斯理,她唸了長長的一段,抬頭時忽然發現對面的兒子眼神裡閃著某種她看不懂的東西,有些難受,但念詩的聲音沒停,像河流一樣潺潺流動著,有種安神的奇妙能力。
「當母蛾背著異鄉陷落杯底,
孩子,活著就是去大鬧一場。
空間的老虎跳躍,飛翔,
使你午睡溢位無邊的寧靜。」
聽到其中一節結尾,程聲笑了,兩隻放在膝蓋上的手伸前去,慢慢覆上媽媽的手,他說:「媽,你總念這種東西我會難過的。」
程聲媽媽把書合上放回包裡,不知為什麼忽然哽咽起來,反過來抓住兒子的手,把它包裹在自己手心裡,說:「媽媽不攔你了,你要是能好起來,願意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吧,小張也挺好的,靠得住,媽媽不懂的事都要問他。」
程聲笑著問:「你也覺得他好嗎?爸好像很討厭他。」
「比我那些朋友家的兒子強,又能一直照顧你,這就夠了。」
程聲從媽媽的手裡掙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