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聲又問:「你多大了就說自己一把年紀?」
「三十整,比你大。」
這次程聲側頭去看她,發現她一點也不像三十歲的女人,臉上帶一股天真勁,看著看著程聲覺得自己被完全比下去,張口說:「我比你小兩歲,但你看著比我年輕。」
聽到這話海燕馬上笑起來:「因為我活得自在沒煩惱嘛,不結婚也不生孩子,張沉沒事還總帶我出去玩。他說我和他媽媽年輕時候很像,所以對我可好啦,我每天除了工作什麼也不用操心。」
程聲看著她的臉,恍然間真看出一點熟悉的影子,他也笑了,換了個稱呼:「姐,這段時間謝謝你。」
聽到程聲叫她姐,海燕嗖地從他肩上起來,打了他的腿一下,「別叫我姐,聽著好老。」
程聲沒再說什麼,低下頭專心鼓搗剛從張沉那裡要來的相機。
車廂裡仍然嘈雜,對面的老頭源源不斷發表著自己的真知灼見,旁邊海燕靠著他,嘀嘀咕咕唸叨:「想回去又不想回去,人心好複雜。程聲坐得板直,懷裡抱一臺相機,他先點開相簿逛了一圈,發現裡面好幾千張照片,滿滿當當全國各地的景,戈壁海灘落日星空,還有不少人像,大多是張沉樂隊成員,七媛抱著張沉的吉他站在越野車頂,背後是落日時大片泛紅的天;幾個人在雲南老城裡做街頭演出,七媛搬著大通鼓朝鏡頭笑;滿地音箱電線樂器的排練室裡,老劉站在牆邊,在牆上掛著的他們三個人的合照上寫:工體開演唱會,但緊接著下一張照片裡這行字就被抹掉,張沉骨骼分明的手出現在照片上,在那行字旁寫:先做十張專輯,下一張的字又變了,只加了一個字:先做十張好專輯。
他接著往下翻,更多的是模糊不清的景,城市裡的紅綠燈、虛了焦的人影、爆破後的施工地、樂器行門口被家長拎著學琴的小孩、新建的百貨商店和牆衣外鑲嵌的巨大廣告牌。
程聲把幾千張照片挨個翻過一遍,發現竟沒有一張張沉自己的照片。
他把相簿退出,換上照相模式,熟練地調好引數,眼睛盯著分成幾格的取景框,來來回回找自己的目標。
旁邊張沉靠著窗看風景,只留給程聲半張臉,那半張臉浸在陽光裡,只有對著程聲的下頜骨線條看得清,這道身影很快出現在取景框裡,搖搖晃晃在取景框幾道白線中盪著。
嘈雜的車廂也不鬧了,程聲聽不見外界聲音,只顧盯著取景框,一點點調整構圖。
忽然,對面坐的小孩出了些動靜,雙手搖著她媽媽的胳膊,嘴裡嚷:「對面那個哥哥一直盯著那個哥哥看,還拍他。」說完又加了句,聲音更大,好像故意要他們聽到好主動遞給她玩,「我也想玩照相機,可是不好意思問他們要。」
緊接看風景的張沉回頭了,原先那半張浸在陽光裡的臉回到雜亂的車廂內,倒沒有很多年前不大高興的表情,只是有股忽然回到現實世界的不適應,他盯著對面舉相機的程聲看,拿那種專屬於他的、不適應現代社會的迷茫眼神看程聲。
程聲在取景框裡看到張沉背著光,眼睛盯著自己看,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連著按下一串快門。
雲城火車站早就翻了新,廳裡空調冷風灌得足,售票視窗增了一整排,出站口又大又敞亮,再聞不到來來往往夾著灰塵和汗的人肉味。
程聲和他們一起從出站口出來,原先火車站對面幾層灰樓全消失,換成了一家十幾層高的連鎖酒店,再往出走,道也拓寬一倍,原來路邊擠著紅字玻璃門的小店被夷平,變成覆著蔥綠的草和樹的綠化帶。
程聲邊走邊說:「變了好多,我認不出來了。」
旁邊海燕攬著他胳膊,她沒由來特別喜歡程聲,總想和這人黏在一起,程聲每次說話她都要立馬接茬,臉上表情很是得意,「我就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