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大女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大鬧起來——
“你們把我拉去槍斃算了,反正都是死,與其被餓死,不如學劉胡蘭被鬼子的鍘刀鍘死!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你們這些人,又是長輩,又是老輩子的,難道比鬼子還惡嗎?平時看著我們家老爹又是個藥罐子又是個殘疾,就一個媽還在理事,又是身體單薄的婦道人家,還要拉扯五個娃娃,也就是死馬當活馬般地活在這個世上了……你們這些當老輩子的,不說拉一把、幫一把,還要把我們往死裡踏,你們於心何忍哦?!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也知道你們是放不過我們了,乾脆你們去拿刀來把我殺了算了!反正我一死,我的大弟、二弟一死,我媽也必死無疑!我爸更是活不成了,我那小弟,肯定也得餓死……舊社會也沒有因為餓了想吃口東西就被人斬草除根、株連九族的吧?好啊,你們做到了!你們是英雄!你們是大英雄!z國人民會永遠記住你們的!你們的名字也將永垂不朽!”
她一邊哭,一邊在地上打滾,滾得連頭髮辮子都散了。
大弟和二弟一見她滾,兩個也都倒在地下嚎啕大哭、滿地打滾起來……頓時哭聲整天,響徹雲霄。
剎那間,各院子的人等都彙集起來看熱鬧來了,還以為又在開什麼批鬥會了。有勸說的,有議論的,有陪著掉眼淚哭的,反正都是餓,跟著哭一場也痛快些,一時間扯了好大一個圈子。
“哎——多造孽啊,一家人病的病,小的小……”
“不就是偷著煮了點吃的嗎?又是小孩子,又不是燉肉吃,何苦呢?”
說到“燉肉”二字,有人便開始流口水了,哎,純屬意淫。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是大大小小一家子人呢!”
……
亂七八糟的聲音在人群裡竊竊私語。
那村幹部有些氣急敗壞了,他紅脹著?臉說:“這分明就是耍潑嘛!地主階級的後代狗崽子!”
大隊支部書記最聽不得“?地主階級的後代狗崽子”這句話了,這不是在戳他的後脊樑嗎?
他惡狠狠地瞪了那村幹部一眼,氣惱地揮了揮說:“散了!都給我散了!芝麻大點事,鬧得跟殺人似的,簡直是莫名堂!”
他又黑著臉對那村幹部說:“算了,他們家是特殊情況,有病人,這事就這麼算了!以後不要再找他們家的麻煩了!”然後拂袖而去。
村幹部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只有在一片議論聲中悻悻地離去了。
大家都說:“這個女娃子不簡單,將來一定有出息!”
有沒有出息,大女才想不到那麼多哦,也想不到那麼遠。眼下只要能填飽肚皮活下去才是真的,要是能吃上一頓飽飯,一頓飽飽的白米飯該多好啊!
能吃上一頓完整的,沒有加菜葉的米飯,那是過年才有的好事,是一家老小從年頭盼到年尾的大事。
平時若能碰上生產隊上有病死的豬啊牛什麼的,那可就是比過年還熱鬧、還奢侈的事了!若攤上這事,家家戶戶便都像得了上天恩賜一樣歡天喜地、歡欣鼓舞,就差敲起鑼來打起鼓地慶祝了。因為可以有肉肉吃啊!喝香噴噴的肉湯啊!多幸福啊!多麼實實在在的幸福啊!可是那樣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一年半載能遇上一回就很了不起了!
這不,好不容易盼到了過年,每家每戶都發放了足夠全家人吃一頓飽飽飯的白米。大年三十晚上,蓮香讓大女煮好了一大鍋沒加菜葉的稀飯,一家人圍著桌子興高采烈地吃啊,從大人到最小的孩子,個個都吃得肚兒圓,直吃到見鍋底了,才發現鍋裡還藏著一團烏漆漆的東西。
“是什麼東西呢?難道上天賜了一塊肉在裡面嗎?”
蓮香用用鍋鏟剷起來一看,原來是塊抹碗帕。這也難怪,沒有電燈,點一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