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了!那就是他自己。關於人生。)”
這句話我原文寫的是英文。雖然我看的小說是翻譯過來的中文版,但不知道為什麼當時的感覺就是英文的。我寫這句話的時候還沒有看到小說後面的文字,但這就是我當時讀到這個段落時的第一感覺,或者說,直覺。當時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個故事的主人公不是別人,就是作者自己。奈保爾。
非常可惜(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說它可惜了)的是,小說接下來的一段文字是這樣的:
“我並不認為這是一個歷史故事,而更多地把它看做是一個自由馳騁的想象。在那裡不應該有任何追求。……”
看到這裡我在旁邊寫道:“至此他還在樂觀地浪漫想象。”
然後我在眉批的位置寫下了下面這段話:
“在他寫這段文字的時候,也許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那就是他自己。倘若如此,他就不會在下一句話裡把這個故事描繪為‘歷史’或者‘想象’了。決會不會。也絕對不是。……也許只有在他寫到這本書的最後一個字,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才能發現(或者意識到)這個驚人的秘密:那就是他自己。
“——這也就是他為什麼在後來的第三、四卷裡(這時我已經大致瀏覽了後面幾卷的部分內容)試圖迴避‘中心’主題而故意把它寫散的原因:是出於一個作者本能的恐懼—— 一種潛意識裡深層的對於生命本身的真相的恐懼;對死亡的氣息業已來臨或即將降臨的預知的恐懼——而不願再去碰觸這一永恆恐怖的話題,(作者)也就不願就此再深入下去。This is the real Enigma of Arrival(這才是真正的‘抵達之謎’)。也是作者最不願意翻開和看到的最終謎底。”
小說再往後寫了兩、三千字以後,在這整個段落結束的地方他終於再次提到了那幅具有某種象徵意義的圖畫。在他故意繞開主題並且兜了一個小小的圈子以後,他發現自己仍然不能逃開那個他內心深處所發現的真實的秘密。於是他只好選擇了作家(或者說寫作者)的另一種方式:以一種和緩的態度去面對來達到妥協;雖然事實上這只是另一種形式的逃避,兩者在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只是在程度上有所不同而已。於是,在這段文字的結尾部分他說:
“所以再一次,在我看見基里科的那幅畫並且產生了寫作那個故事的念頭多年以後,在我自己的生活中,再一次出現了另一個版本的《抵達之謎》的故事。”
在這行字的旁邊我寫道:“OK。他開始知道了。但尚樂觀,未有寒噤。”
或者即使他當時隱隱地預感到了一點,卻最終輕易地逃避開了。
因為在後面大約二十萬字左右的小說中,他又開始了和第一卷一樣優美的羅嗦。他再也沒有碰觸到這個原本應該屬於他的偉大的主題。在關鍵的時刻他選擇了放棄,這樣做雖然維護了他自身的安全,卻導致了他這一部(正在寫作中的)小說的失敗。也許在這裡我使用失敗這個詞語是不準確的,因為總的來說這部小說(《抵達之謎》)還是好的(因為他的文筆。沒辦法,大師寫得再差也是大師,小學生寫得再好也是小學生,這就是差距):即使沒能成為作者本來可以寫出的傑作,也仍然算得上是一部中上水準的佳作。我只是在這裡為他可惜。他明明知道自己可以達到那個頂峰,並且已經看到了那條路,卻選擇了不再繼續走上去,而是轉身迂迴去了半山腰,躺在那裡悠閒地看風景。轉折的地方就在這裡。在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