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我微笑著,不以為意地再補充一句,“正是那個貌醜天下,才冠天下的公子穆。”
“那公主是嫁,還是不嫁?”爰姑聲音輕得有些發抖。
我抿抿唇,不置可否。
爰姑不再問,只是細心地幫我掖好頸邊垂落的髮絲。
我抬了眼眸,瞅著天邊的浩渺雲霞,臉上笑容悄悄褪去,一時費思。
髮髻剛剛梳好,耳邊便聞珠玉聲響,有人不經通報便掀簾進來。
宮廷中,能自由出入疏月殿的人還不多。
“三姐!”來人喊我,聲音清脆稚嫩,童音未散。
我懶懶地瞥眼看了看,入眼的卻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幼童,八九歲的模樣,華服錦袍,小小年紀氣度也自不凡。我狐疑著仔細瞄了幾眼,還是認不出來人是誰。
“老奴見過無翌公子。”爰姑屈膝一拜,既是行禮,也是提點我。
“原來是無翌,”我笑言,手撫上了無翌的小小發髻,感嘆,“三年未見,阿姐竟不知我家無翌竟也長這麼高了,該責。”
的確,三年前我隨軍離開時,他才五歲,和如今的模樣雖有相似,但變化的,卻是更多。
無翌彎唇一笑,也不答話,只望著我,亮亮的眸子似水純澈,充滿著好奇和探究。
“看什麼?”我微蹙了眉,奇怪他臉上的認真。
“三年未見,無翌不知我家阿姐竟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麼也沒變。”他嘻嘻一笑,學著我的話,小手伸來摸摸我的髮髻,口吻老氣橫秋。
我睨眼瞧著他,既好氣,又好笑。
“他們都說二姐兩日後就要出宮了,父王給她和湑君哥哥另賜了府邸……不過還好,二姐走了,三姐又回來了。無翌今後還是有人陪著玩。”他掐指算著,極是精明。
我輕聲一笑,提醒他:“除了我之外,你二哥無顏也回來了呢。”
話音剛落,無翌就伸手拍上腦袋,慌張道:“糟!二哥叫我來告訴你,說讓你半個時辰後前去明德殿赴宴。我竟忘了……”
他低下頭,細緻的鼻尖一吸一吸的,表情很是自責。
我釋然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半個時辰呢。還早。”
“不是……”他的頭垂得愈發低,臉頰一紅,囁嚅,“半個時辰前,二哥這樣囑咐我的。我來疏月殿的路上,碰到了一個人……嗯,然後就耽擱了一會……”
我聞言起身,走近銅鏡前整了整衣裳,口中道:“無翌無須放在心上。我此刻過去,時間剛好……”
餘音吞回肚中,我凝眸瞧著鏡中的女子,呆住。
一身絳紗復裙,環帶玉色披帛,緩鬢傾髻,雲影峨嵯,姿態綽約。
明知是我。
卻又覺得鏡中人眼生得見所未見。
我咬咬唇,揚眉輕笑。
明德殿。
舉足踏入時,我分明聽到了宴中眾人倒吸了一口氣。
今日雖是齊國敗楚奪蔡丘的慶功宴,但因夷姜的婚事將近,各國使節皆來祝賀,於是,今日的宮宴便又成了國宴。
一如三年前及笄那日。
我心中暗笑:兜兜轉轉,原來竟是又轉回了原點。
迎著眾人複雜的目光,我挺直了腰,高抬起頭,一步一步走向殿中央。
三年未見王叔,他含笑望著我點頭時,我清楚瞧見了他眉眼間的道道皺紋。
梁國國君僖侯與他共坐在金鑾之上,亦是和藹笑看著我。
我淡然一笑,伏地長拜。
無顏身邊的位子是留給我的,行禮後,我轉眸看了一眼便明瞭。
但我卻隨即皺了眉。視線略略掃過靠近無顏的那張席案,那抹雪衣亮影,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