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晚,各歸宮帳,整個圍場便安靜下來。帶兵在外圍警戒的關卓凡,騎在馬上,遙望眼前點點燈火,星羅棋佈,心中不免有所感慨:做皇上,真好!
整個“圍獵”,原來預計是七天,然而到了第三天晚上,皇帝的身子不對了,開始腹瀉,足足折騰了大半個晚上,吃了兩副藥,才由太醫伺候著睡去。原以為只是吃壞了肚子,誰知再過一天,居然發起燒來,人倒還清醒,只是虛弱得不行。按太醫的意見,連起駕回宮都不可以,需要靜養兩日,培固一下元氣才行。
這一下,人人都擔心起來。而肅順在擔心之外,還有一件事,不能不再次向皇帝做一個進言了。
在咸豐的御帳中,請皇上屏退了左右,肅順忽然跪下,磕了三個頭。
“肅六,”半躺在病榻上的皇帝,皺起了眉頭——他已許久未見肅順有這樣誠惶誠恐的表示,“你這是做什麼?”
“奴才有一句話,要先請皇上恕罪才敢說。”
“行了,你就說吧。”
“是。”肅順又磕了一個頭,才抬起身子來,“臣肅順,冒死進言,請皇上為萬年之後,定一個大計。”
“唔……”咸豐心裡,已隱隱猜到他要說什麼了。萬年之後,自然是大阿哥繼位,這是不消說的。既然不是說太子的事,那麼要說的是誰,不問可知。
“懿貴妃心機深沉,桀驁不馴,一旦皇上您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皇后絕不是她的對手。”肅順把一向為咸豐所敬愛的皇后擺出來,曉之以情,“請皇上替皇后打算打算。”
“我也知道,不過……她還不至於敢逾越吧?”
“到時候,母以子貴,就不好說能不能製得住了。”這是動之以理,“若是呂后武周之事再演,則又如何?”
“懿貴妃畢竟有功於社稷,”咸豐沉吟著說道,“若是現在削去她的名位……”
“皇上說得極是,不過雖然有功,畢竟還是社稷為重。現在阿哥年紀還小,若是將來阿哥懂事了,再想做什麼處置,就不容易了。”
這話說得相當露骨,已經不僅僅是“削去名位”那麼簡單了。病中的咸豐覺得,這樣的大事,不是自己虛弱的身體所能負擔的,微微搖了搖頭,無力地說道:“該怎麼辦,一時也說不清……我心裡亂,得再想想。”
“皇上,現有一個前朝的成例擺在那裡,”肅順看著皇帝的面色,小聲但清晰地說道,“鉤弋夫人。”
咸豐目光一閃,深深地看了肅順一眼,沒有再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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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貴妃有一套獨特的手腕,來駕馭自己宮裡的太監和宮女,而對於皇帝身邊的人,她也花了很深的功夫,雖然不能說總是有效,但常常還是能收到一些有用的訊息。這一次,當肅順退出咸豐的御帳沒有多久,安德海便進了懿貴妃的宮帳。
“主子,秦媚媚說,肅順剛剛見過皇上。”安德海是懿貴妃的一個耳目,有什麼訊息,大多是匯總到他這裡來,由他向懿貴妃報告,“皇上不許人在帳子裡伺候,秦媚媚也只零零碎碎地聽了幾句。”
“哦?”懿貴妃對這樣的事,自然極為關心,但表面上,仍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態度,“都聽見什麼啦?”
“皇上說,主子有功於社旗,還說,心裡亂要再想想。”安德海的記性極好,把秦媚媚的話背得一字不差,至於“社旗”是個什麼,他就不知道了。
“不學無術的東西,什麼‘社旗’?那叫有功於社稷。”懿貴妃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皇帝雖然絕情,好歹還知道他唯一的兒子,是自己替他生的。
“聽見肅順說什麼沒有?”
“肅順說話的聲小,聽不真。”安德海說,“就聽見最後一句,什麼‘高衣夫人’。”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