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老闆只道白氏一個寡婦可欺,再加上中秋節收賬天經地義,因此話撿難聽的說,怎麼也要逼她把錢還了,哪裡想得到這一鬧,鬧出個七品武官來。自己的話說得太陰損,理虧在先,被關卓凡這一掌打得跌在地上,掙扎著爬起來,弓著身子在一旁捂著臉,不敢吱聲。
“你不要狗眼看人低!”關卓凡漲紅了臉,指著楊老闆說,“還是給自己留幾分餘地的好。不就是錢麼?圖伯,給他!”說罷,把銀子往圖伯手裡一放。
圖伯覺得手一沉,拿起細看,只見一根銀筋直通到頂,正是二十兩的足紋京錠,頓時腰直膽壯,託著銀子,湊到楊老闆跟前,說道:“楊老闆,您瞅瞅,我家少爺這銀子不假吧?一共欠您九百四十文制錢,折成銀子,六錢二分!這是二十兩,您受累,給找找吧。”
楊老闆卻不敢接了——幾百文銅板的事,弄出這麼大一錠銀子來,哪裡找的開?不敢看關卓凡,支吾半晌,只得苦著臉道:“這一點錢,值得甚麼,等到年下一塊算好了……關家嫂子,我是豬油蒙了心,您大人大量,想來也不會計較我。三少爺回來了,這真是大喜,大喜……”
一邊口稱“大喜”,一邊扯了夥計,哈著腰退出去了。
第七章 秀色可餐的嫂子
晚上這頓飯,便分外不同。白氏親自下廚炒了好幾個菜,又讓圖伯打了酒回來,冷落多時的四合院,變得熱鬧起來。往日裡,圖伯和小福都是與白氏一起在桌上吃飯,但今日多了關卓凡往桌邊一坐,他們便說什麼也不肯坐上來了,在旁邊匆匆吃完,卻又不願走,挨挨蹭蹭地站在廳門口,看不夠似的瞅著關卓凡那身官服。
“圖伯,”關卓凡笑道,“你們這是怎麼了?”
“唉,”圖伯忽然掉下淚來,“自從老爺不在了,咱們家就再也沒看見過這身衣裳了。”
唔……關卓凡啞然。看來還是阿爾哈圖替自己想得周到,這身七品的官皮,雖然是武職,卻也能管不少用處。聽圖伯的口氣,自己的老爹生前也是個官,只是大不到哪去罷了。
“姐——”小芸吃完了自己碗裡的一份飯菜,盯著桌上,輕輕扯著白氏的衣袖,“我還要吃肉……”
“別鬧,不是吃了嗎?”白氏哄著小芸,“乖乖出去玩,明天姐給你買麻糖吃。”
“嫂子,你這是幹什麼!”關卓凡慌忙把小芸攬過來,用筷子夾了兩塊最大的肉,放在她的小碗裡,“慢慢吃,吃完了三哥再給你夾。”
白氏眼圈一紅,把臉側了過去。
“嫂子,”關卓凡看著小芸狼吞虎嚥的樣子,鼻子也有些發酸,“家裡……這麼難?”
白氏把心情平復下來,慢慢地說:“這幾個月跟洋人打仗,京里人心浮動,什麼都貴了,四十文錢還買不上一升米。我的撫卹銀本來是每月一兩,現在跟別人家的錢糧一樣,都是減額髮放,大家都罵肅大人,說他黑心眼子。”
這個捱罵的肅大人,說的自然是肅順。他為咸豐皇帝所寵信,是實際上的首輔,也就是宰相的身份。關卓凡讀清史的時候,對肅順還是佩服的,他敢於剋扣旗人的錢糧,拿去支應前方打仗的兵士,這在關卓凡看來,原是正辦。旗人不耕不作,憑什麼每月白拿一份銀子呢?然而現在設身處地,看著家裡的慘狀,聽白氏這麼一說,對肅順不由得也有些痛恨起來,心中感慨:果然是屁股決定腦袋啊。
他想了想,又問白氏:“不是還有我的那份兒嗎?”他知道按照清時的規矩,他算馬甲,每月應該有三兩的例牌銀子才對。加上軍中的餉銀,家裡怎麼也不至於難成這個樣子啊。
“你……”白氏奇怪地看著他,默然不語,忽然展顏一笑,“嗨,怎麼淨說這個,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多吃點。”說罷,提起酒壺,替他把空了的酒杯倒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