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往黃泉路上幽幽飄去。
忘川河畔人來人往,一道道沒有面目的影子紛紛排成隊兒往橋上攘攘趟過,他的幽魂在斷橋邊來來回回徘徊了不知多久,便也楞楞地往隊伍裡頭插…去。然而那魂影們卻不待見他,他們受不了他還殘留的陽氣,將他從隊伍裡厭惡地踢了出來。
他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又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便只在橋頭彷徨著。屢屢想要隨著人潮往橋對面走,卻又總覺得有人在背後召喚,他回頭去看,卻又什麼也看不見。那準備去投胎的人們見他渾身髒…汙…血跡,卻長得一副傾城絕色,只當是個被主家凌…虐而死的小倌兒,對他很是欺凌嘲笑。他也渾渾噩噩,抱著頭任由他們凌=辱踢罵。
孟婆看不下去,終於叫住他,見他嘴唇乾裂得不成樣子,又給他遞了一碗清水:“風流仙君,你這又是何苦何苦?既是時辰未到,留在這裡做甚,還不快快回去。”
花雲間猛搖著頭,百般退卻著就是不肯喝。他說:“你的水是不能喝的,喝了忘事兒。”
本是顆靈動的仙草,怎麼成了這般混沌不明?——卻原來是一道偷偷從陽…體裡溜出來的糊塗魂魄啊,須得快快哄他回去。
孟婆無奈嘆了口氣:“你仔細看看,這可是碗清水。”
孟婆說:“我在忘川河邊舀水已不知多少年月,卻能將每個過路之人的生生世世都記得清清楚楚,就全靠了這碗‘清醒湯’。百多年前你踹翻我的攤子,非要讓我給你喝這碗清水,我沒有給,為的是讓你忘卻身份與執念,來日好生投胎做人。怎生的你卻執念太深,偏偏記著老天爺欠你的那道情,如今轉而一世,依然還是為她喪去了性命……罷罷。那慕容殿下原也是個被貶下罰的星君,閻王奈何他不得,當年他從我這兒偷喝去半碗清醒湯,挾持了那女孩兒與他一同入了輪迴道。這廂我便也給你喝了,你倆便算是公平,她與誰在一起,就全靠你們各人的造化了。”
花雲間聽得雲裡霧裡,狐疑地端起水來細看,正躊躇著要不要喝,那水卻自動的從他嘴裡頭淌了進去。
……
這一喝,便在空了的碗底看到自己前生的紅塵往事。
第一世,他還是山中一棵剛成人形的紫株幼草,伸手將那落在崖邊的布衣小女孩救了起來。第一次見到與自己一般年紀的人兒,滿心眼裡都是歡喜。
他嘻嘻笑著俯□來,貼近女童的臉頰:“喂,我救了你,你拿什麼來謝我?”心裡頭卻有些慌張,害怕被她看穿自己“山鬼”的身份。
女童被他看得臉紅,抿著唇兒退後兩步,想了想:“嗯……我家阿公病得快要死了,你帶我飛到崖對邊採藥,我就嫁給你。”
他初學人間言語,不懂“嫁”為何意,見她說的信誓旦旦,只當“嫁”是件極其隆重的許諾,便喜滋滋應了下來。將她看做自己的珍寶,帶著她漫山遍野的遊賞,還想要將孕育他出生的紫色美玉送了與她。
然而她卻撒謊誑他送她下山。她親了親他好看的白皙小臉,鄭重的說:“嗯,親了你,我就是你花間的人了。放心,我不會騙你的,等過幾天阿公病好了一定上山來看你!”
第一次被女孩子親…嘴嘴,這感覺好奇妙啊,甜絲絲的……他的臉紅通通得都說不出話兒來,只獨獨將那句“我就是你的人了”刻進了心裡頭。
彼時不過六七歲的男童一枚,哪裡比得了凡人的心眼。他在山中苦等,她卻不來。日日思她想她恨她,又怕她是不是死了,不知下了多少的決心、存了多少的勇氣,方才敢踏入凡塵之土偷偷前去村口探望。哪兒想,卻看到她牽著那個光頭阿強的小手,樂呵呵哼著小曲兒從他視線中消失。
她吞了諾言,移情別戀,一轉身就將他忘記了。
——花雲間看到這裡,心裡頭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