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明朗的臉上帶出憂慮:“這麼多天了,只怕是……凶多吉少,終究連累了她。”
夜天凌目光往前方落去,過了一會兒,說道:“一天找不到便找下去,是兇是吉必要見著人才能說。”
伊歌城的夜晚不同於漠北,風暖人靜,花草蔥蘢處幽香旖旎,不時飄閃著飛蟲的微光,螢螢一晃穿過夜色,輕巧的落去遠處,再一閃,卻又點點來了近前。
月影悄上東山,如一雙清寂的眼眸,在漸深的夜下灑照著安靜淡然的銀光。
卿塵立在窗前仰首以望,室中尚留著些湯藥的味道,靳妃剛來看她服了醫侍開出的藥,便又遣人送來了補血益氣的首烏白鳳湯。這幾日她待卿塵如同姐妹,諸多事情都親自過問,替她設想周到,倆人慢慢相熟,倒是話語投機。
天朝皇族之下,有鳳、蘇、靳、衛四大仕族,其中歷代鴻儒高士層出不窮,分別執掌朝野政要,更加上代代與皇族聯姻,自開國至今已成蔚然氣候,形成盤根錯節的閥門勢力。
靳妃出身四大仕族之一的靳家,雖只是夜天湛的側妃,但夜天湛多年來未立正妃,府中唯有幾房侍妾,是以王府上下對她都以王妃相稱,內外諸事也皆由她掌管。靳妃性情柔和,同夜天湛的風華溫雅相得益彰,便如紫藤綽約依於蘭芝玉樹,樹朗花輕賞心悅目,使整個湛王府總透著種舒緩的閒適,含笑倜儻的風流浸透著一草一木,如同春日不敗,清風流暢,雍容並雅緻。
夜天湛幾日來似乎都極為忙碌,卿塵自那天從京畿司回來便再沒見到他。她並不知道,天舞醉坊的案子如今在天都掀起軒然大波,天朝朝中局勢也因此而起了極大的一次震動。
天舞醉坊在伊歌城經營多年,原是最具盛名的歌坊,其後牽扯著的閥門衛家權勢極深。右相衛宗平為相多年,其女貴為太子妃,非但與左相鳳衍針鋒相對各自把持朝政一方,同夜天湛也一向貌合神離。今次天舞醉坊交結長門幫正與衛家大少爺衛騫有著莫大關聯,衛宗平雖事先並不知情,事情至此卻必要極力掩蓋。
夜天湛將天舞醉坊封禁後,刻意下令大肆搜捕長門幫,一時沸揚天都終於,驚動了天帝。事關朝中大臣與江湖幫派結黨為禍,天帝對外戚勢力早有顧忌,聽聞此事更添惱火,卻因國有戰事在外,暫且按壓不發。
數日之後漠北傳來捷報,西突厥休斜王遭擒,谷蘭王接連大敗退出燕然山以北,射護可汗遣使者求和,請求息戰。
至此天朝大軍全勝,再無顧慮,天帝即刻下旨革郭其衛尉卿之職,將此事交移刑部及大理寺聯辦,並命夜天湛主理會審。如今三省、六部、九司各級戒嚴查辦,端得聲勢驚人。
卿塵是這案子中關鍵的證人,一直被安置在湛王府,她勉強住了幾日,便對靳妃提出告辭。
靳妃也不多說什麼,微笑問了一句:“你去哪裡呢?”
去哪裡呢?卿塵默然自問,一時竟無話作答。
卻是靳妃說道:“難得你我這麼投緣,你既然孤身一人並無去處,便在我這裡住著又何妨?至少得將身子先調理好了。”
卿塵對著漸漸升上天空的明月苦笑,當失去之時,才知道一個“家”字對人原來如此重要,沒有家,人便永遠如同浮萍漂泊,無論做什麼都像半在空中,無依無靠,甚至有時候會迷失了自己,心念頹廢。
她站了一會兒,漫無目的沿長廊緩步。走了不遠,漸聞清香撲面,迴廊一轉,眼前豁然開朗,一望無際的湖水展現在眼前,垂柳依岸,碧葉連天,湖中的荷花伴著細柳長堤遙遙沒於漸濃的夜色中,遠看月光輕紗般朦朧飄拂,如同幽然迷人的夢幻。
水中延伸著九曲迴廊,連著立在湖中心的凝翠亭,廊前隔幾步便懸著盞青紗明燈,一直通往亭中,映入清水暗波,幽幽然溫柔盈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