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指指點點地告訴路迪,路邊山上整整齊齊的叫杉木,田裡綠油油的是菸葉,他也不知道路邊的村莊叫什麼,但看到下地的農民便倍感親切,時不時一驚一詐。
到湯家屋後,車子停在村部門口,他們一下車,就有幾條狗盯著他們狂叫,嚇得薩依拉拉開車門又往裡縮,陳小山也驅趕不了,還好來了一群小孩,三下五除二就讓它們老實了。
喬喬一到湯家屋,變得精神頭十足,她朝遠處的空山喊了句:“弟弟,我來了。”
薩依拉也學著喊:“老師,我來了。”
邊上的小孩看著這兩個神經病,都覺得奇怪。村裡沒來過外國人,以為薩依拉是哪個少數民族的呢。
恰巧香香挑著一擔豬菜走過來,不要說那些狗不認識陳小山了,連香香也差點沒看出來,直到陳小山喊她的名字,她才抬起頭驚訝地叫道:“小山哥,你怎麼回來了,我家旺旺呢,沒跟你回來嗎?”她放下土箕,怯怯地握著扁擔,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泥,又掃了眼路迪她們。
陳小山向大家介紹說,香香是蒲羅旺的妹妹。
喬喬也不認生,上前告訴香香,蒲羅旺在自己開的酒樓上班,挺好的,叫家裡人放心,下次給他放個長假,讓他回來看看。
香香聽說喬喬是蒲羅旺的老闆,趕緊把手在衣服上搓了搓,然後拉住喬喬,要請她到家裡喝茶。
路迪小聲說:“她是蒲羅旺的童養媳吧?”
陳小山反問:“你怎麼知道?”
“她的眼神告訴我的。”
“不會吧,那她的眼神還告訴你別的什麼?”
這時很多村裡人走過來,認出是陳小山後,都問:“塗山客發財啦?”
陳小山一一打招呼。
有女人問:“哪個是你的老婆?”
陳小山羞澀地回答:“哪個都不是。”
若在以前,塗山客不能娶妻生子,剛才那句問話也是犯忌的,不過現在不可能有人再去做塗山客,名聲不好,也吃不了那苦,所以更不在乎犯忌不犯忌。湯家屋人說來也奇怪,他們在歷代的宗教、文化劫難中,能像保護自己的神靈一樣把塗山書院儲存下來,到了現在,吃穿不愁,日子好過了,卻找不到一個法子讓塗山客的香火延續下去,陳小山指不定就是歷史上最後一個塗山客。
年輕人說,誰還管塗山書院,它又不能保佑我們掙大錢,還不如到鄰近的靈臺寺燒燒香拜拜佛;就老狗那德性,每年給他幾斤糧食足已對得起老祖宗了。
大家聽說薩依拉是老外,都忍不住多看幾眼,大膽的還跑近些,瞧個仔細。一個小孩屁顛屁顛地滿村喊:“外國姑娘叟,外國姑娘叟……”
路迪算是見識了陳小山生活了18年的地方,和南方的其他村子沒什麼區別,那些農民,有抬著鋤頭準備下地的,有從地裡剛回來的,挽著一高一低的褲腳,一臉憨厚,黝黑、皺巴的面板,就像皸裂的樹皮,如果把他們放到城市的某個角落,就是苦哈哈、受歧視的一群人;那些半老徐娘,看不出她們的年紀,也許30多,也許40多,但怎麼看都像50開外的人。
倘若陳小山沒有走出去,就是人群中的一分子,一件皺皺的單層西服外加一條沾著黃泥的褲子,閃爍著清澈的目光,永遠不知道他嘴裡的塗山話就是各種外語,窮得娶不上媳婦,然後在那棟破舊的房子裡終老一生。
陳小山領著大家走過村前的一座木橋,前面的山腳下有一條古老的青石板路,直通塗山書院。
也不知老狗起床沒有?
半山腰上,塗山書院的大黃狗似乎早就知道陳小山要回來一樣,遠遠地看見他,便高興地俯衝下來,奔到他跟前,又跳又咬。陳小山對它說,有客人來了,前面帶路,那狗便乖乖地搖著尾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