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認識葉二小姐,自不是葉家人。裴家亦無這般年紀的少爺。”
“你又知道我哪般年紀?”
“二十歲以上,”雲卿冷淡地說,“公子究竟何方神聖?”
雲卿越氣,那人似乎越開心,聽聞她如此問便笑不可抑:“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誰,就膽敢把對別人的火氣發洩到我身上,你不怕你知道了會後悔?”
雲卿目露寒光,抬頭冷冷掃過那人刺眼的笑臉。
“你早知道我不是葉懷霏,你玩兒我。”
“是,挺有趣。”
“有趣?”
“十分有趣。”
“公子究竟何意?”
那人一頓,清清爽爽笑起來,廣袖兜風,白衣若仙:“我忽然不是很想告訴你。”
雲卿扭頭就走。卻聽那人在身後悠悠地說:“昨兒個裴子曜紅鸞星動,除了定下和葉家的親事,還親自為自己選了一房妾。”
雲卿腳下一軟,差點跌倒在石橋上,被蒹葭慌亂扶住。
那人再度開口,如同補刀:“想起來了,那妾姓雲。巧了,我要找的人也姓雲。”
雲卿死死咬住嘴唇,手上的如意團花翡翠佩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將她手連著心都灼燒出一個洞,呼嘯著灌著夜風,骨頭都泛著森涼的疼。
“雲卿,我沒答應。”
“雲卿,你同我一起,什麼時候都一起,不分開。”
“嘻嘻,我抓到你了……”
“你說,你是喜歡我的,你這麼說給我聽。”
“咱們成親吧,我要娶你,雲卿……”
雲卿,雲卿,雲卿……
雲卿忽然記起兩人的第一次相見,彼時春光融融碧空湛湛,十一歲的裴子曜在梨花樹下對七歲的雲卿說:“我叫裴子曜,《詩經?檜風》裡說,‘日出有曜’,就是我的名字。你是雲卿?雲是哪個雲,卿是哪個卿?”雲卿初次見他有點兒發怯,看他半晌,仍是蹲下身子撫開滿地梨花,用手指一橫一豎認真寫了自己的名字,“卿雲爛兮,糺縵縵兮。日月光華,旦復旦兮。”她稚聲念著,爾後羞澀地笑:“這是我的名字,我叫雲卿。”
那麼久遠的事,雲卿以為自己早就忘記,未曾想這一刻想起裴子曜,心底突然就出現大片空明澄澈的天,原以為藍天之下應是“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閉上眼,卻是“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大片蒼茫若祭。
有溫熱滑到下巴,雲卿腳步未停,蒹葭卻倒抽一口涼氣,低低喚了一聲“小姐”,趕忙用帕子為她擦拭,染得雪白的帕子殷紅點點——她把嘴唇咬破了。
緊接著卻有更多的冰涼砸在臉上,雲卿閉上眼,像回到初到物華城那個雷雨交加的晚上,身上沒有半分力氣,卻知道只能前進,必須前進。雨越下越大,蒹葭在一旁說什麼她全然聽不見,只記得十里沁河長堤,狂風將古柳細枝變成抽人的鞭子,肆意凌亂,全然失了往日溫潤謙和的風度。古柳樹下蓼花寂寂,夏雨冰涼,紅衰翠減,一敗塗地。
回到嵐園,才剛過戌時三刻。
裴子曜就站在嵐園大門旁的石牆下,眉目低垂,神色難辨,分明是在等她。他的梨花白柔光軟緞長衫被雨打溼,墨色的溼發貼著玉白的脖頸,有雨水滴答淌下,落到胸前黛青色的絲繡回紋衣襟上。大雨湮沒腳步聲,他仍是知道她來,緩緩抬頭看向她。
那一眼像被雨水打溼,帶著難以親近的潮溼和氤氳,像隔著一層薄薄的霧靄,朦朧又迷離,再無法輕易窺見內心。裴子曜先行開口,淡粉唇瓣輕啟,雲卿卻未曾聽到聲音,不知是她沒能聽見,還是他根本沒說。
007 雨亂
蒹葭伸手為雲卿擋雨,拼了命想拉她進園子:“小姐,咱們先進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