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穆炎應了,而後看看我面前的琴,略略有些侷促。
“沒讓你彈。”我失笑,又不是嫌他手上傷不夠多,“我是說,你反正也沒事,一邊坐著,聽會也好。我的就罷了,宣公子的琴藝還是很不錯的。”
“是。”不知他是不是鬆了口氣,起碼我覺得他看上去安心了些。
“對了,要是不耐了或是有事,自己走開就好,不要枯坐。”中午喝了湯的,一直坐那,我豈不難為他。
“是。”
應該沒有什麼遺漏了。
看向窗外秋末冬初的遼遠天際,而後試了試音。
“宣公子這一曲後三段,續得好。略作修改,再多演幾次,便是成了。”
“公子謬誇,宣綸不敢當。”宣綸微微嘆了口氣,“第四段,尚欠好幾分的火候。末尾,又嫌不得免俗。大人生辰慶典上多名流,不乏此道中人,這曲所續拙劣,怕還是入不得眼。”
和那名流之士稍才華就能得到詞藻華麗的讚譽不同,宣綸身份卑微,一般的出彩,未必能得人欣賞。所以,這孩子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四段之處是否講那飛騰光越的境地?”喝茶沉吟了會,我開口,“若是如此,在下尚有幾個野聞奇事,或許可以一聽。”
“公子過謙了,請講。”
“曾聽人言,北邊的北邊,天的盡頭,有一座高高的山。山頂常年冰封積雪,風暴冰凌呼嘯從無一刻間斷,寒冷異常以至於寸草不生。而刨開那十人高的雪,再鑿開那十人厚的冰,露出的山體上,有十人長的大魚,栩栩如生,卻已經化成了那岩石的一部分。”
宣綸坐正了身子,靜待下文。
“南邊的南邊,海的深處,群島之間,有一族擅捕魚的人。那一次十年的大旱,海水下降了十人的高度,稻米顆粒不收,島上的人們紛紛捕捉魚兒為食。而後,他們族裡,最勇敢的小夥子,駕著最大最牢固的船,在夏天最熱的一天,向著海的最深處出航,捕捉到了一條最大的魚。”
“那魚,十人長,和山頂石中的魚,一摸一樣。”
宣綸屏低了呼吸。
“北邊的風,和南邊的風,把這兩件特別的事帶到了一個博學的老頭子那裡。那個老頭子頭髮已經禿頂,雪白的鬍子和眉毛卻一直拖到地上。他聽清楚了風裡的故事,感嘆——”
宣綸往前湊了幾分。
“滄海桑田。他告訴不明白的人們,很多很多的年代前,現在是最高的山的地方,那時是最深的海,而現在是最深的海的地方,那時是肥美的桑田。他還說,也許,現在是最肥美的桑天的地方,很久很久以後,會變成最高的山。”
看在宣綸眼睛發亮的分上,原諒我的胡謅吧……
“再後來,這個故事傳到了現在最肥美的那片桑田裡,最美麗的姑娘耳中。她愛上了他們那裡最勇敢最英俊的男子,但是男子家裡很窮,姑娘的母親害怕女兒嫁過去後吃苦,不同意他們的婚事。那男子決心從軍報國,覓了功名回來娶姑娘。而那姑娘的母親打算趁男子出門的時候,講姑娘嫁到當地最富有的人家去。這個姑娘聽到了這些神奇的傳聞,於是在分別的時候,為她的愛人唱了一首歌。”
宣綸微側了頭,靜等我開口。
“歌是這樣說的——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山無陵,江水竭,冬雷夏雪,天地合……”宣綸咀嚼著這些詞,長長沉默,而後忽然抬頭問我,“公子可知他們後來如何了?”
“我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還不知道他們的後來。”喝茶緩了口氣,略略有些擔心,自己要可不是想給宣綸灌輸從一而終……
“還不知道呵。”宣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