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坑之中,不知又錯在何處?惹得大師與翠羽姐貽笑如此?“
姑娘一邊用手帕輕輕的擦去他頭髮上的雪花,一邊柔聲問道:“平地上你縱身一躍,能去多遠?”
“也就五丈遠近。”
“平地既能五丈遠近,那居高臨下,這一躍卻為何落於三丈之內?”姑娘追問。
“這,這……我只覺往下蹬腳之時,彷彿石臺邊緣略軟,似不足以發力一般。”青年回答。
“那前些日子又為何能躍過深坑?”
“那時地無積雪,界限可見,輕重可拿定。”
“那石臺邊緣略軟之感何在?”姑娘窮追。
“時在時無。我亦曾查試過,無一處不堅硬,令我甚是百思不得其解。”青年有些困惑。
“阿彌陀佛!此乃癥結之所在也!”老和尚接過話頭,說,“武學之道,講究頗多,其中尤以準確為最。而招式之準,搏擊進退位置之準,則又當以實地實戰為定。譬如書法,五尺大宣與方寸素絹書寫同樣幾個字,運腕行筆之先,何行何止,何疏何密,何處落款,何處鈴印,無不早成於胸。而你在石臺上那一招‘花露流丹’,挺劍突刺,猛則猛矣,然下落時腳趾已突出石臺邊緣。但凡人蹬腳發力,幾乎全仗大腳趾,你半個大趾已然無處著力,自然覺得石臺邊軟,無從使力了。哈哈,哈哈!善哉!善哉!‘落雪豬’者,舍汝其誰?哈哈哈……”老和尚說到末了,卻又打起趣來,笑得雙眼眯縫,銀鬚亂顫,真如一尊開心大笑的彌勒大佛立於雪地之中一般。
青年人聽著聽著,臉色逐漸開朗,聽到老和尚又在打趣,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眼珠轉了幾轉,眉頭一皺又道:“大師平時教誨:凡一招一式,皆須竭盡全力。如一跨步本有三尺,此時只限二尺五寸,豈非弟子偷懶?”
老和尚笑道:“非也,非也!君不見高山流水,時而懸崖飛瀑,一瀉千仞;時而委婉曲折,深潭徘徊。水本無心,蓋因地勢所限也。人乃天地之靈物,安能不如水乎?”
姑娘與青年對視一眼,同聲道:“請大師明示。”
老和尚手捻銀鬚,侃侃說道:“投師學藝,須用心惴度,無論琴棋書畫、刀劍拳棍,皆有貌似、神似之分,更有神貌在似與不似之間者共三等境界。所謂貌似,闢如孺子之描紅,畫匠之臨摹,書家之習帖,循規蹈矩,不作它想,不越雷池一步,長此以往,數十年如一日,似則似矣,卻亦呆滯古板之至。此乃學之下者也。所謂神似,闢如巫婆妝神,小沙彌打坐,其神態縱使惟妙惟肖,然其質、其韻卻相去甚遠,令人不禁噴飯。所謂神貌在似與不似之間,闢如唐寅之仕女,董源之山水,師法自然,又不獨為自然。又如老衲之狂草,脫胎於上古高僧懷素章法,又飽含老衲胸中塊壘;字裡行間,隱見懷素家風,更揚老衲豪氣,龍蛇飛舞,自成一格,貌似懷素,古風猶存,神如老衲,正氣凜然。凡學者,應以此為上者也!”老和尚注目兩個年輕人,略略一笑,又道,“你二人莫非以為老衲在妄自誇口?須知欲將他人技藝一招一式學為己有,豈為易事?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難矣哉!如老衲此等支離老手,窮究已近百年,亦非熟極而生不可。此中道理,你二人需細細體察參悟才是。”
兩個年輕人頻頻點頭應道:“多謝大師指點迷津!”
老和尚笑道:“好!好!好!小翠,你且去將‘山水雲石,風花雪月’狂劍三十二式演練一遍,讓老衲與風兒一一點評。”
姑娘抱拳道:“謹遵大師吩咐。”眼波流盼,含笑看了看那個青年,轉身一串急步,近得石臺,提氣一蹤,衣袂飄飄,凌空翻卷,身形展處,人已落在石臺之上。她略一定神左手劍訣一領,寒光暴閃,一柄綠穗長劍迎風而出,破空之聲嘯嘯而起。
………【第十一回 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