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成為塔利班及基地組織支持者的最佳藏匿之所。恐怖分子熟知此處地形,可以輕易從荒涼的山野間逃匿。
持槍守橋的那些人住在附近山上的村落,他們宣稱有個從遙遠的伊斯蘭堡來的政府承包商,帶著幾百萬盧比,說要把山上的狩獵小徑拓寬成林業道路,以便山上的居民販賣林木。但是,那個承包商沒有改善道路狀況就捲款逃走了,所以他們要封鎖喀喇崑崙公路,直到逮住那個傢伙,然後把他在這座橋上吊死以平民憤。
喝完茶,吃完摩頓森拿出來的餅乾,大夥兒決定去睡覺。儘管穆罕默德勸摩頓森睡在安全的駕駛室,但他還是決定爬上車頂的小窩。從那裡,他可以看到橋上的情況,瓦斯燈下是毛髮濃密、說著帕施圖語的科希斯坦激進派。而那些從平地來談判的巴基斯坦士兵說烏爾都語,外表斯文,頭戴藍色貝雷帽,彈藥帶緊繫在纖瘦的腰上,看起來像是另一個種族。
他仰頭躺在乾草堆上,思緒紛亂,終於放棄了入睡的念頭,打算熬到天亮。忽然一聲槍響,摩頓森驚坐了起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又鳥)籠裡一雙困惑的粉紅色公(又鳥)眼,接著他看到站在橋上的科希斯坦人正舉著AK…47步槍朝天射擊。
摩頓森感覺貝德福德卡車突然動了起來,雙排氣管用力吐著氣。他俯身到司機座位旁的窗邊。“好!”穆罕默德微笑著對他說,一邊踩著油門。“開槍是因為高興,安拉祝福!”他掛上了擋。
一群蒙面的婦女從村口和巷道內湧出來,匆忙跑回各自的車上,她們應該是在前一晚的漫長等待中,下車藏在隱秘處的女性乘客。
擠在長長的車流裡慢慢攀爬,漫天塵煙中,卡車透過了達蘇橋。摩頓森看到昨晚請他抽菸的科希斯坦人和他的同僚高舉著拳頭,拿著自動步槍亂射。即使在軍隊的靶場內,摩頓森也從沒見過如此密集的火力。橋墩那頭計程車兵沒有出來阻止,想必這種行為是他們默許的。
繼續往上爬,峽谷的巖壁遮住了天空,只剩下一條白色的冒著熱氣的狹縫。卡車沿著南伽峰西側繞行。南伽峰是世界第九高峰,海拔8125米,位於喜馬拉雅山脈西麓。這座高峰完全籠罩了印度河峽谷深處的人們——不知是不是盯著山太久產生錯覺,摩頓森覺得山峰似乎正從東邊逼近。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摩頓森把目光轉向了河面:無數溪流帶著南伽峰冰川的融雪,躍下溝壑,爬過長滿苔鮮的卵石,流入印度河,給原本泥濘汙濁的河面帶來了一圈圈的高山清藍。
快到巴基斯坦北部人口最多的城市吉爾吉特時,他們離開喀喇崑崙公路,沿印度河往東朝著斯卡都前進。若是順著喀喇崑崙公路繼續走,他們將會到達海拔4730米的紅其拉甫山口,進入中國。
雖然空氣漸漸清冷,摩頓森卻被一種熟悉的情緒溫暖著——海拔超過六千米、多到無法命名的群峰之間,有著一條他熟悉的河道,那就是巴爾蒂斯坦的入口。喀喇崑崙山脈西部宛如月球表面般的巖礫區,是地球上最危險的地方之一,但對摩頓森而言,卻如同回家一般親切。
峽谷深處遍佈塵土的陰暗,以及高掛空中、掠過花崗岩峰頂的太陽,比起柏克萊那些粉彩灰泥裝飾的房屋更像是摩頓森的自然棲所。這一段時間他在美國的插曲,包括和瑪琳娜漸行漸遠的關係,為學校募款的掙扎與努力,以及在醫院值夜班的紊亂睡眠,這一刻像是漸漸淡去的夢。而這裡的巖架和峭壁則穩穩支撐著他,讓他飛過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