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做手術,幾乎等於找死。
剛從醫院回來的時候,何蔓還是清醒的情況居多,而這種清醒總是伴隨著恐懼,也伴隨著爭吵。
“你真想讓我變成痴呆嗎?連你和自己都不記得了,什麼都不會做,像個巨嬰一樣,我也不是我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三年後活著沒意思,那你就要立刻去死嗎?”謝宇激動地咆哮。
“手術怎麼能叫作立刻去死呢?!不是還有兩成的可能性康復嗎?”何蔓的眼淚撲簌而下,“我不能真的變成傻子啊,我不是可憐我自己,我是想趁自己現在還有意識,能夠做決定的情況下安排好一切。你知不知道,我會拖累你一輩子?你已經請了這麼多假,工作都快保不住了,未來還要負擔我的醫藥費,後半輩子都要照顧一個傻子,一個根本就不是何蔓了的傻子!你明白嗎?!你才三十三歲啊,你要毀掉自己一輩子嗎?等到我真的痴呆了,連自己是個累贅都意識不到,我怎麼幫你!”
“我當然知道。我也知道,如果現在生病的是我,你也會跟我做一樣的選擇!照顧你一輩子怎麼了?怎麼了?要照顧你的是我,我都沒覺得是負擔,你憑什麼替我決定?”
何蔓的眼淚大顆大顆地順著臉頰流下來。
“我們不是夫妻了,不是都已經離婚了嗎?你不是也決定了讓我開始新生活了嗎?當時都能分得開,現在怎麼就分不開了?如果當時我們離婚之後我就搬去別的城市了,你再也見不到我了,那我對你來說不也跟死了一樣嗎?這難道不一樣嗎?”
“我說不一樣就不一樣!”
謝宇吼得何蔓渾身一震。
“我不要你死。就當你是我女兒,對,就當你是我女兒,倒著長大,越長越小,不行嗎?反正你這麼笨,老了也一定會痴呆,不就是早一點兒嗎?”
謝宇緊緊地摟著何蔓,像是下一秒她就會灰飛煙滅一樣。
然而,這並不是唯一一次爭吵。何蔓一直心心念念去做手術,謝宇則每次都會和她因為這件事情對著吼,吼到最後再一起抱頭痛哭,迴圈往復。
直到何蔓的記憶力脆弱到記不起自己想去手術這件事情,也再不能完整地跟謝宇吵一架。
5。
曾經有個甲方客戶代表和謝宇私交很好。客戶那年三十歲,剛剛和戀愛長跑六年的女友分手。
他住在一棟公寓的七樓,女友搬出去後,留下了一些零碎的日用品和一條金毛尋回犬。
金毛尋回犬六歲半,是他們剛開始同居的時候一起抱回來的,從一丁點兒的小奶狗長到現在的三十八公斤。金毛對運動量的要求很大,他們曾經每天早上一起帶著狗狗跑步,晚上下班後帶著它一起散步。
客戶代表工作很忙,女友卻是自由職業,白天女友和金毛相互陪伴,晚上一家團圓,溫馨得不得了。
可惜了後來。
女友搬走後,家裡就只有金毛自己。客戶代表把落地陽臺常年開著,無論冬夏,這樣當他加班到深夜無法按時回去遛狗時,金毛可以自己到陽臺去大小便。
可他很快就被鄰居投訴了。金毛白天在家很寂寞,所以一旦站在陽臺發現下面小區裡有人走過,就會對著人狂吠,不知道是不是思念主人的緣故。鄰居不堪其擾,直接報了警。
他只能把陽臺封上,不讓它出去。
有天晚上他很晚才回家,一開啟門,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原來金毛拉肚子了,茶几下面的羊毛地毯一塌糊塗。沾了一身大便的金毛知道自己做錯事了,懂事地沒有撲上來迎接他,而是可憐巴巴地蜷縮在角落裡,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
那個蜷成一團的大傢伙,卻比剛出生的時候看起來還要瘦弱渺小。
他沒忍住,三十歲的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