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黃昏裡的孩子》(上)
送走了崔老爺子,李治就閒下來了,又端起了一邊的二胡,情挑慢抹起來,一個人悠哉自得的在黃昏下拉起了二胡。
李治的二胡拉的很好,宛轉悠揚,悲悲喜喜的總能往替交加,又不顯的突兀,歡喜時如久經盛開的茉莉,傷秋悲春者也要效那褒姒一笑,悲傷時又恰似江河水洶湧澎湃,向陽開朗之人也不免要拘一把辛酸淚。
蕭淑然每每聽了都會有意無意的撲倒李治懷裡撒幾分嬌滴幾滴清淚方才作罷,倒是老師孔穎達不以為然,孔穎達不是迂腐之人,但放在李治眼裡,只知君子六藝的孔老夫子,無疑正直的無趣了,這似乎是每個正直的讀書人的通病,但修養卻是好的,學術上的討論,只要不算太過離經叛道,大多言辭從不激烈的,真正能讓孔夫子起的臉紅脖子粗,也只有李治這個妖孽怪胎了。
在所有的樂器中,李治其實是最愛二胡的,如果說鋼琴是款款下樓的貴婦,驚豔神秘的令人陶醉在它的優雅不可自拔,那麼二胡就只能算是走過南北闖過陽關的踽踽老人了,李治前世也曾放蕩過,每每叼著一根十來塊的雲煙,翹著二郎腿在傍晚的公園裡風騷的拉著二胡,一把本來可以談心可以交流的二胡,倒是吸引一批又一批奮不顧身的水靈靈白菜。
落日熔金,風輕雲淡,夕陽西下之時的大明宮,其實是格外寂靜的,入眼都是燻人迷醉的金色,天邊的雲朵火一般鮮紅的邊上都鑲了一條薄薄的金色絲帶,柔柔的晚風陣陣,彷彿也吹開了每個人心中經久不忘的封印。
無需語言創造意境,無需風鳴伴舞,大俗大雅的二胡悠揚略顯嘶啞的樂音,像是位不言不語走過來的老人,帶著一顆敏感的心往來於古今,或沉或浮,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這就是二胡,可以高貴可以平凡,可以不問英雄出處,也可以痴情風流,可以一弦大江東去,下一弦又能月遊西湖,一曲低沉的二胡獨奏聽的旁邊的小桂子以袖拭面,咬著嘴唇,一付往事不堪回首的精怪模樣,嗚嗚咽咽的,讓李治端的一陣好氣又好笑。
“吱啦”一聲,樂聲嘎然而止,李治頗顯無奈的看著止不住拭淚的小桂子,大搖其頭,“怎麼,想到甚麼憂愁的事嗎?哭的眼淚鼻涕一把,髒兮兮的,老大的人,也不閒丟人。”
仔細打量了數眼,看得出小桂子的淚水不像是擠出來的,倒真像是觸動心事情難自禁,對於這個從出生時就陪伴自己的小桂子,李治嘴上不屑說,其實也懶得去做些甚麼,但心裡其實是十分在意的,小桂子生病的時候,像李治這樣的牲口也會忍不住憂心的,病好後又忍不住暗暗喜悅,倒像是女兒家柔腸百轉了,這是李世民都沒享到的待遇的。
“小桂子思及年幼時過往種種,心就沉沉的,也止不住眼淚,擾了陛下雅興了。”小桂子擺擺自己手中的拂塵,給李治跪下請罪,清亮的嗓子沙啞,跪下後還在不斷往地上滴著淚水,看的李治心也酸酸的。
“起來起來,不要動不動就跪倒,起來好好說話,你照顧朕也有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說來朕倒是從沒問過你甚麼,乘著這個機會,不妨向朕傾訴一下心事嘛,苦的甜的不哭不甜辛酸的都說說。”李治指了指對面的凳子讓小桂子坐下來慢慢談。
搖搖頭,小桂子爬起來也不坐,只是嗚咽的請求,“陛下,小桂子想喝杯酒再說,望陛下恩准。”
李治沉默的點點頭,小桂子感激的一笑,用他那隻奇怪的只有四隻手指的右手拿起桌上的酒壺,肆無忌憚的狠狠灌了整整一壺酒,大口大口飲下,混著三分感慨,七分心酸,放下酒壺的小桂子感受到李治關切的眼神,一絲溫暖襲上心頭。
一曲未了的二胡,開啟了小桂子心中無人知曉的往事,在黃昏下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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