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實擠不出敷衍的話,國主推說疲倦,逃一般的離宴而去。
雪衣少女微笑著目送,執禮甚恭。
回首環視鴉雀無聲的大殿,一雙雙眼在她的目光中垂下,滿座驚悚,無人敢掖其鋒,連刀槍出鞘的廷侍都不禁退後。
眼睜睜的看著她昂首而行,自陣列中穿過。
長裙曳地,燭影搖紅,襯在冷定蒼白的頰上,竟有種奪人的威魄。
他站在殿角默默注視著纖小的身形。
憑一已之力運籌,一夜之間,令隱隱成形的三國聯盟灰飛煙滅。
巧計誘出于闐密使的棲身之處,當廷斬殺疏勒暗臣,堂而皇之威懾莎車君臣……
這一刻,她呈露出遠超過武技之上的實力。
這就是七殺之一的手段。
差距,仿如星辰與日月般遙遠。
夜宿荒漠,群星明茂。
日色消失後的西疆,寒涼如水。
她以素巾輕輕擦拭著短劍,輕軟的毛毯從雙肩斜披下來,愈發顯得稚弱。
劍細而窄,纖巧精緻,一望即知是女子所用。
不知是什麼材質,劍光清沉,如吸了月華一般澄淨。
“你想問什麼,現在可以開口了。”愛惜的輕摩短劍,女孩打破了沉寂。
“七殺之中誰最強。”
她微微一愕,轉而沉吟了半晌。
“這倒不清楚,我們沒有較量過。”彈了彈劍鋒,在寒夜中如龍吟輕鳴,“可以說絕對不是我。”
“你們從不曾交手?”
“七殺本就各有所長。”她牽牽嘴角。“若非迫不得已,誰也不會蠢到主動挑戰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
“你們……”
“和中原人不同,我們不在乎這些名份上的高下。”她斜睨一眼,說得很坦白。“殺人,辦法多得是,死拼是最麻煩的一種。教王只在乎結果,不在乎是用了什麼手段。”
“你討厭中原人?”
她沉默片刻,不甚經心的回答。“談不上,只不過中原人在教中很難活下來。”
“出發前你為什麼親自檢查行囊。”仔細的程度遠超過了常理。
“想問什麼?”黑如點漆的眸子淡瞟。“我在教中的處境?”
“告訴你也無妨,事關生死,我從不信賴別人。”
“綠夷是誰的人。”
“看出來了?”她翻腕收劍,雪亮的劍身隱入寬袖,不露分毫。“她是千冥的人,可能還與紫夙互通訊息。”
“為什麼留著她。”憑她的地位,不說換,殺掉幾個侍女也不會有人言聲。
“何必那麼麻煩,她從我這裡也探不出什麼。”眉目無波,全不放在心上。“這次回去你若不想去媚園,收了她也無妨。”
媚園是教中尋樂之所。但凡弒殺組以上皆能暢行無阻,獲得最殷勤的款待,集合了各國美人,從嫵媚火辣的波斯麗人到婉轉嬌柔的江南女子應有盡有,甚至還有諸多俊秀的童子迎合不同喜好,是西域最為銷魂的溫柔鄉。
“千冥是什麼樣的人。”少年眉微皺,問出下一個問題。
“有野心,好色而城府深。”女孩無表情的道出評語。“如果可能,最好避開他。”
“紫夙?”
“長於色殺,手段高明,能獲得不為人知的暗裡情報。”不知想起什麼,她似笑非笑。“別想從她身上套訊息,不然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沒這個打算。”他脫口否定,些微的揶揄下有些狼狽。
“殊影,你很聰明,會學得很快。”她垂下眼,慢吞吞的蜷進毯子。
“不過莫要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回程並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