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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刁賊!混賬東西!”汪知縣怒起拍案,如果說方才汪知縣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審理和處罰,那麼現在他便是動了真火。
對汪知縣而言,譚公道這樣的衙役私下裡去撈外快屢見不鮮,並不奇怪,但是要打著自己的旗號,xing質就不一樣了!
他確實要修葺預備倉、縣學、名宦祠,這是事實。若被譚公道拿出去當藉口,半真半假的別人哪裡分得清楚?肯定只道是知縣橫徵暴斂刮地皮!
譚公道去村裡敲詐勒索敗壞縣衙名聲,他還可以忍,反正衙役名聲一直不怎麼樣;但若要敗壞自己的名聲,便孰可忍孰不可忍!
公家事是公家事,個人事是個人事,公私之間,豈能不分明?
方應物偷覷譚公道,果然見他血跡下的臉sè顯出蒼白。自己這殺手鐧一出,看他還有什麼本事逃過去?
而且透過汪知縣的反應,他終於試探出這位縣尊比較好名的心境了,對將來更有了幾分把握。
不好名的知縣,怎麼會想著一口氣修備荒倉、縣學、名宦祠?怎麼會得知自己政績工程被抹黑後反應如此之大?
方應物正想時,突然有幾名吏員一起湧到大堂門口,齊齊跪下。領頭的乃是位四十歲中年人,高呼道:“大老爺息怒!我等有內情要稟報!”
“譚公道乃家中獨子,上有父母高堂,下有兒女數人,每月工食銀一石遠不敷使用。近ri其父六十大壽將至,譚公道yu盡孝心置辦大典,已盡為子本分。
怎奈他手裡無閒錢,故此鋌而走險,一時糊塗犯了大錯!還請大老爺看在他的孝心份上,不要斷了他生計!”
又有另外一人飽含熱淚的叫道:“以上句句屬實,我等皆願擔保!”
方應物忍俊不禁,甚至想放聲大笑,彷彿看到了三流劇本的蹩腳電影。
一個為非作歹、敲詐勒索、迫人賣兒麥田的惡人,卻有孝敬父母這條人xing的光輝。這就是所謂對人xing的剖析?這就是對壞人閃光點的挖掘?這就是壞人也有無奈和真情?
別開玩笑了,他最討厭這些小清新,壞人就是壞人,壞人就該死!
但汪知縣可不像飽受各種三流劇情摧殘的方應物,面對此情此景很是愣了愣神。一群吏員為譚公道求情,是不是要考慮下安撫衙門裡人心?
他正琢磨如何處斷時,耳中忽然聽到方應物幽幽長嘆:“譚差役果然好德行,如此滿縣皆知譚差役之孝心,卻不知縣尊之清廉了。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汪知縣聞言心頭一緊,彷彿某根弦被觸動了。險些沒有想透,譚公道此事的惡劣xing不但在於敗壞自己名聲,而且還在於他膽敢起了這些念頭!
這說明縣衙胥吏對自己缺乏敬畏之心!如果不殺一儆百,以後還會層出不窮!但那時自己威信掃地,更不好收拾了,那時候自己肯定被嘲笑!
想到這裡,不再猶豫,當即甩下籤子,“為私事犯國法,情有可原罪無可赦,豈能因小義失大節也!譚公道冒充本縣手令,橫行鄉里、詐唬良民,勒索錢財,其罪不赦,脊杖四十,逐出縣衙,充為驛夫!”
驛夫和衙役都屬於差役,但卻是天壤之別。一個是純苦役,一個是縣衙執法者,從衙役變成驛夫,比充軍也強不了多少。
老公門譚公道眼見自己準備的那些後手,一條一條被方應物輕描淡寫破去,至此徹底絕望。一天之前,他絕對想不到自己會落到這個下場,都怪這個少年人!
“小賊子我殺了你!”他當場拋開了可憐相,暴起發難撲向方應物廝打,卻被早有防備的方應物閃了過去。
當值皂隸連忙按住譚公道,拖了出去行刑。公堂之上遙遙聽到譚公道連連嘶吼道:“既生瑜,何生亮!既生瑜,何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