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人,並非是真心指望自己能賴著繼續當首輔,而是為了兩個兒子著想。
他兩個兒子都在南京。升遷多有黑幕,早就飽受詬病。如果萬安一旦失勢被罷。兩位萬家公子肯定朝夕不保。萬安便想以自己辭官為籌碼,換取保住兒子的承諾。
但今天萬安知道了。自己的幻想徹底破滅。天子及新貴不會對自己有半點憐憫,更不會在意自己的老臣體面!他們可以毫不客氣的把自己踩在泥裡,只為逼自己走人。
萬安還知道,幕後的黑手不是別人,正是老對頭方應物。他腦中回憶起第一次見到方應物的時候,好像是成化十七年的年底,在翰苑公宴上。
當時方應物只是個跟隨在父親後面,蹭宴會混眼熟的小子。早知如此,當時就該找個藉口。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此人拉下去打死打殘!
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低估了方應物!萬安一直以為自己很高估,但每每到最後都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
更讓萬安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什麼方應物彷彿無所不知,每一次都能恰到好處的直接戳中自己要害?這種感覺令人毛骨悚然,不是當事人根本體會不到。
如果自己仍然不肯走,指不定還有更恥辱的招數等著自己,萬安終於感到懼怕了。緩緩從班位中走出來,落帽叩首道:“臣請乞骸骨!”
已經擔任十年首輔的萬安請辭,眾朝臣心裡齊齊驚呼,真正的改朝換代時候到了!內閣大換血。必將還有連鎖效應,之後就是部院了!
距離丹墀不遠處的徐學士也激動起來,萬安走人便意味著他徐溥入閣!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讀書人的終極夢想就在眼前!
望著拜倒在地、俯首不起的萬安,不知怎的。徐學士突然想起一句老話:“惡人自有惡人磨”,要不是方應物出手。萬安也不至於這麼早就崩潰了。
天子高居寶座上,毫無感情的說:“準!”他對萬安厭煩到了頂點,連過場都懶得走,直接准奏。
正常情況下,天子怎麼也得開口挽留幾句,然後萬安表現出去意已決,天子再表現出不得不放手。但朱祐樘沒這個心思與萬安虛情假意,方應物說過,不能給萬安任何打蛇隨棍上的機會,誰知道萬安會不會藉著客氣幾句機會,又賴著不走了?
萬安顫顫巍巍的站起來,退下去,從這一刻起,萬首輔這個詞已經成了歷史。眾朝臣也不在關注萬安了,對一個路人甲乙丙丁有什麼好關注的?
現在最矚目的事情,當然是內閣新人選,這才是今天的新主角。其實大家都明白,新閣臣肯定是天子身邊的首席侍臣,徐溥徐學士。如今徐學士是禮部侍郎兼掌院學士,從資歷到官銜,入閣順理成章,毫無阻礙。
此時此刻,忽然有道鬼魅般的身影一閃,站在了丹墀中間,然後面朝天子奏道:“閣臣彭華為萬安黨羽,素來與萬安狼狽為奸,多有為非作歹!臣在此彈劾彭華,奏請罷斥奸邪!”
聲如金石,如此義正詞嚴,如此大義凜然,究竟是誰?眾朝臣眺目望去,無不瞠目結舌,此人竟然是次輔大學士,江湖人稱劉棉花的劉吉!
文武百官震驚了,然後紛紛忍不住吐槽,你劉棉花也是名列紙糊三閣老之一的人,這樣聲色俱厲的彈劾另外一位閣老,真的很理直氣壯嗎?
方應物也呆住了,自己這個老泰山在某些方面的嗅覺和反應真是功臻造化、妙到毫巔連他方應物都沒想到過,還能這樣辦事。
話說當年前次輔劉珝罷去後,萬安憑藉權勢援引黨羽彭華入閣,結果紙糊三閣老還是紙糊三閣老。平常彭華十分低調,並不顯於眾人前,但如今萬安罷去,彭華的結局可想而知。
想到這裡,班位比較靠前的大臣又紛紛捶胸頓足。因為彭華平時太低調隱形,容易被遺忘,剛才萬安被罷的場面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