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的複雜程度,比方應物不知該如何表態是好的糾結猶有過之。
劉棉花忽然嘆口氣道:“老夫還是不明白,陛下為什麼要當中廷杖方學士,想不通啊想不通。”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方應物聽的。
真是祥林嫂。。。。。。方應物心裡忍不住吐槽幾句。此時絮叨這些有什麼用?儘快接受現實才是正經。
與極度失望糾結於細節的劉棉花不同,方應物更多想的是結果,以及對未來大勢的影響。
本來按照方應物對大勢的“預判”,等到改天換地之後,劉棉花可以當五年首輔;而五年之後,劉棉花完成歷史使命,就爭取讓自家父親取代原本時空裡的謝遷入閣。
然後自家父親將會在閣十年到二十年,而自己則慢慢等著去接替。當然,二十年太長,二三十年後的事情誰也不敢說有把握,若時運不濟那也就罷了。
但至少自家父親的前途是可以預期的,方應物或許不敢預測幾十年後的事情,但看清幾年後的走向沒什麼問題。
上述這個接替順序其實很完美,一代又一代嚴絲合縫的前後銜接,既不存在衝突,又可以儘可能延長富貴時間,不需要再節外生枝。
但今天父親這廷杖挨下去,只要不死掉,個人聲望再次攀升,那麼未來只怕又要產生連鎖反應了,說不定比預想的進度要提前幾年,而且還可能要擠壓屬於劉棉花的時間。
眾所周知,大明廟堂有一個潛規則,前朝受廷杖者,新皇即位後一般都要重重獎賞。已經快在翰林體系裡攀到頂的方清之還能獎勵什麼?
不要覺得四十出頭入閣很不靠譜,前朝商輅商相公可是有過三十多歲入閣預機務(並非直接擔任大學士)的先例!
方清之要上,那麼方清之的親家就得下,何況這個親家本來就不大招士林清流待見。
這個前景是好是壞殊難預料啊,方應物嘆口氣,難怪劉棉花耿耿於懷,不是沒有可慮之處。
正當方應物與劉棉花各懷心思時,覃昌太監見準備完畢,便喝道:“聖諭,杖責四十,打!”
便有錦衣衛官校持杖上前動手,打了十下便換人,再打十下又換人,如此換了四個人才行刑完畢。
方清之緊要牙關,一聲不吭,一動不動,硬氣的很。覃昌上前看了幾眼,吩咐左右道:“仔細看著,我回奏皇爺去。”
沒聖旨之前,方清之只能在這裡趴著,別人也只能看著。方應物排眾上前,對著父親叩拜道:“不孝兒眼看父親受責卻不能相救,罪過深重。”
方清之聽到自家兒子聲音,奮力支起上半身,氣若游絲的道:“隻言片語福禍難料,汝怕了否?”
方應物很想吐槽一句我怕個什麼?但只能擠出幾滴眼淚,做涕淚交流狀。
此時此刻,正該以詩言志,可是方應物腦海裡關於廷杖的詩詞好像都不大吉利,盡都是寫給死人的,不好抄襲。
當方應物幾滴眼淚快流乾,就要接不上的時候,突然間有人高聲喧譁道:“看那邊!”
方應物抬起頭,發現人群不再圍觀自家父子,不知為何齊齊轉身向北面望去。
又發生了什麼?方應物站了起來,學著別人翹首北望。望見有支隊伍從左順門出來,並且疾步前行,已經過了金水河玉帶橋,朝著北邊奉天門而去。
再細看,隊伍打著數十對各色儀仗,當中抬著一頂寬闊的露天步輦,側邊華蓋迎風招展,華蓋之下端坐著金冠黃袍的中年男人。。。。。。
敢在宮中如此招搖的還能是誰?午門下群臣看到這一幕,不由得錯愕不已,一時間呆住了。
群臣尚沒回過神,又見那支儀從快速穿過奉天門,鑽進深宮去也!此後奉天門正門及東西角門緊緊關閉,斷絕了內外交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