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衚衕到外面街道上。方應物正要去僱轎子,但卻被父親攔住了。
“許久不見塵世紛擾,還是沿街走回去罷。”方清之吩咐道,這回去自然指的是回浙江會館。
方清之本來是在翰林院東邊租了一處房舍,不過現在估計已經被收回去了,所以他也只能跟著方應物去浙江會館住幾天。想必浙江會館是十分歡迎一位翰林院庶吉士入住的,說不定還會完全免費。
到了會館,方應物拒絕了黃掌櫃的宴請要求。只委託他購買了幾件成衣,隨後安排父親沐浴更衣。然後在房間中叫來一桌酒菜,食不言的陪著父親用餐。
飯後是喝茶時間,也是父子交流時間。但方應物與父親分別兩年多不見,而且又是穿越而來,對父親有幾分陌生感,況且與父親說話又不能像別人那般隨意,所以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
想來想去,方應物先大略將自己這一年多來的歷程稟報了一遍。
方清之長嘆一口氣。“為父在外辛苦一些也是應該,只要為父連中黃榜,你就能在家安心讀書。但你卻千里迢迢跑到京城來折騰,真是不讓人省心。”
方應物暗吐一口老血。是誰不讓人省心?父親怎麼像是惡人先告狀的樣子?若不是你老人家把自己玩進了天牢,他至於趕到京城上躥下跳麼。。。。。。
再說了,若非自己在幾乎一無所有的處境下。絞盡腦汁上躥下跳,你老人家能這麼快就出獄麼?只怕還在牢裡吃餿米飯罷。。。。。。
可惜這些話。只能在心裡想想,給方應物一萬個膽子。也不能指著父親斥責,那是忤逆。
方清之又是長嘆一口氣,愁容滿面的繼續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這次去邊鎮服役,為父憂心忡忡,對你十分不放心。但也是為國效力,仍不可懈怠,不過還要多加小心。”
再次暗吐一口老血,方應物真想跳出來叫一句,你老人家才是最令人不放心的一個,要發愁還是你老人家更令人發愁!
這次他幫父親吸引了火力,替父親擋了災,那下次呢?
父親若還是如此耿直,不要命的擺出清流架子,偏偏又身處朝廷核心,不像王恕那般地處江湖之遠能躲得開,那遲早還會有災難臨頭,還會有九天雷霆直接打到父親身上!
要知道,成化朝後十年,絕對不是正人君子吃香的時代!跟這種兇險比起來,去邊鎮效力的危險程度只是小兒科。
他方應物好歹也秀才身份,父親又是響噹噹的翰林院庶吉士,邊鎮那些官員只要有點腦子,就不會真把他當苦役炮灰用,所以反而危險度不會太高。混個幾年回來,又是一條好漢。
但關鍵是,父親這個大樹不能倒,不然失去了翰林院庶吉士公子的身份,在邊鎮那裡就少了一層保護色。
這不是誇張,想想汪芷對他的態度就知道了。父親蹲大牢之前當個香餑餑百般拉攏,賣萌賣色都出來了;之後便冷酷無情棄之如敝屣,將他當個垃圾一樣扔到一邊去。
又想起父親的真性情,方應物痛苦的抱著頭蹲在門檻上,很不雅觀,很不瀟灑,很損失形象。
要怎麼勸,才能讓他老人家老老實實在翰林院裝孫子?就像李東陽、謝遷、楊廷和這幫人一樣,一直熬到弘治朝才嶄頭露角,然後個個風生水起,被譽為眾正盈朝。
那個時候,才是正人清流們的天下。
當夜,帶著“如何勸父親低調”這個世界級的大難題,方秀才失眠了。
過去每次睡不著時,就在心中默唸四書五經,這次他依舊按照這個老辦法,先從論語開始。
念著念著,方應物忽然靈光連閃,想到了一些辦法。然後興奮的更睡不著了,不由得連連感慨,聖人之學果然深不可測,解題的答案就在書中!
次日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