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秦可卿卻儼然公主作派。試問:一個營繕郎家裡長大的棄嬰,她怎麼會有一種比賈府裡更排場的更衣習慣?(更衣這一細節還可深究,當另為文探討。)
4.秦氏臨終時給鳳姐的託夢,像“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樹倒猢猻散”,“盛筵必散”,等等見識,當然都不可能是得自一貫“宦囊羞澀”的營繕郎之家的生活經驗;而“於榮時籌劃下將來衰時的世業”,“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將家塾亦設於此……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產業連官也不入的。便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等等具體指示,也只能產生於赫赫揚揚的百年大族在獲罪敗落後竟因榮時未能籌劃而一敗塗地的慘痛教訓之中,絕不可能是來自營繕郎之家的家訓。秦氏臨終時在鳳姐夢中對鳳姐含笑說道:“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她回哪兒去?從她向鳳姐預報元春的“才選鳳藻宮”和省親盛事,以及暗示賈府的衰敗結局,口稱“天機不可洩漏”,又聯絡到第五回中明言她是警幻仙姑的妹妹,則她所“回”的,顯然非營繕郎家非育嬰堂,也非如秦鍾後來那樣被許多鬼判持往地獄,而是去往“天上”。她的出身貴及皇族,不是已經暗示得很充分了嗎?
5.鳳姐驚夢後,“只聽二門上傳事之板連叩四下”,人回“東府蓉大奶奶沒了”。鳳姐是什麼反應呢?竟並不是悲哀,而是“嚇了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這是為什麼呢?“彼時閤家皆知,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那長一輩的想他素日孝順,平一輩的想他素日和睦親密,下一輩的想他素日慈愛,以及家中僕從老小想他素日憐貧惜賤、慈老愛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怎麼就沒有一個人——特別是僕從老小中——想到她出自營繕郎之家,“好不容易嫁到賈府,才過上榮華富貴的日子沒幾天,就伸腿去了”呢?而寶玉對秦氏的死訊,竟“只覺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聲,直奔出一口血來”,鬧了個“急火攻心,血不歸經”,這又是為什麼呢?甲戌本脂硯齋有批曰:“寶玉早已看定可繼家務事者可卿也,今聞死了,大失所望”,這話又該怎樣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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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論秦可卿出身未必寒微(2)
6.秦氏一死,賈氏宗族四代計二十八人都馬上趕來,而賈珍“哭的淚人一般”,又說“誰不知我這媳婦比兒子還強十倍”,邊說邊哭,拍手道:“如何料理,不過盡我所有罷了!”秦氏的父親秦業,卻是在賈府二十八人全聚齊後才到的,秦氏即使並非他親傳血脈,畢竟一小從育嬰堂中抱來養大,按說他的悲痛,總不至遜於賈府諸人,但書中竟無一句交代他悲痛和落淚的話,全然只是一個喪儀中的小小擺設,這又是怎麼回事?
7.賈珍用薛蟠送來的“幫底皆厚八寸,紋若檳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璫如金玉”的一副板解鋸糊漆以殮秦氏,該板“叫作什麼檣木,出在潢海鐵網山”,“原系義忠親王老千歲要的,因他壞了事,就不曾拿去”。我以為“檣木”、“潢海鐵網山”均非信筆予稱,而都隱含著某種深意。“檣木”即桅杆木,乃航船上所用,此桅杆木也許是出自“天潢貴胄”的“鐵帽子王爺”的“山”上,原是可以將賈家引航到“萬年不壞”的境界中去的吧?不想卻“壞了事”。(脂批說:“所謂迷津易墮,塵網難逃也。”)《紅樓夢》中採取諧音法隱喻人事的命運歸宿,盡人皆知,只是沒有人在秦可卿的問題上多費些腦筋,依我想來,“秦業”很可能是“勤掖”的諧音,即勤於幫賈府掖掩秦可卿的真實血統也。否則,又該如何解釋呢?
8.秦氏死後“首七第四日”,“早有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先備了祭禮遣人來,次後坐了大轎,打傘鳴鑼,親來上祭”,這很古怪,據周汝昌先